次日早会,张强宣布林业局的采伐证已核准,将十一月一号设为正式入山采伐日,届时北方森林万锯启动、千山轰鸣。由此,各林场的采伐任务也全部落到实处,前期工作可以开工,小试牛刀的时候到了。
开工的第一天,由运输段和生产段联手出击。生产一段负责运材路的采伐、清理。生产二段负责将运材路坑洼处填平填实。运输段负责南坡运材路和公路交界处的连接搭桥,将那里填高加固。
庄志被要求按照杨晓敏提议施工,在道路下面放置两个涵洞,并在路面上多加盖土方,适度使用腐烂倒木。这是王副主任早晨追出来叮嘱他的。庄志安排完工作后,就返回了林场,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前两天,庄志在镇上的流动人口区。找到了四付马套子,今天下午,这些马套子要来林场踩点签合同,他要去迎接。至此,寻找马套子的工作,还差三副没有完成。他心里还在惦记着李大盲流子家的那两副马套子。尤宝山的办法是比哈拉林场高一元钱,水涨船高。庄志无论如何也高不过他,他陷入暝思苦想中,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今年是大规模采伐的一年,明年……明年……他想到这里,茅塞顿开。有办法让李大盲流子就范了。
办法有了,心意一定,他感觉成竹在胸。
庄志吃过中饭。一刻不停,立刻来到李大盲流子家。李大盲流子两口人正在吃饭。见到庄志进屋,赶紧放下碗筷歉然到:“今年真是不好意思了,尤老板提前来过了,你嫂子都答应人家了,也不好反悔,再有尤老板有王副主任撑腰……”
庄志满脸堆笑道“李哥呀!你想想看,有王副主任撑腰是尤宝山自己说的,你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这个林场是王副主任说了算,还是张强主任说了算呢?上回我来找你,是张强主任告诉我的,让你到哈拉林场干,他怎么会亏待你呢?再有就是今年是大面积采伐,你不给林场干,等到明年采伐量减少了,林场还会用你干嘛?将来林场绝对不会再有这么多的采伐量了,那时马套子多的是,找谁都是找,只要张主任一句话,肯定不会再找你了。那时你虽有金刚钻也揽不上瓷器活,难受不难受?。你仔细想一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咱不能只看眼前利益吧!”
庄志说完,李大盲流子陷入沉思之中。这种利害关系他怎能不知,他知道,庄志刚才说的话,虽不是字字如珍珠,但也是肺腑之言。他不免进入患得患失当中。
庄志看到眼里,然后说到:“李哥、李嫂!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尽快给我个答复。张主任那边也等着你的回话呢。”
说完他便施施然走出了李家。
火车站附近的公路上,四辆马车缓缓驶来,看似走的路程不短,马背上热气腾腾,马肚上已凝结了白霜。马车上装着行李、帐篷、工具和草料,虽不重,却足以让马长途跋涉时感到负重感。
这四辆马车正是来赴庄志之约,为哈拉林场捣套子的。前两辆马车的主人是孪生兄弟,一个叫郝军,一个叫郝民。后面那辆马车的主人姓杜名三。杜三的二姑父赶着一辆马车走在杜三后面。马蹄踏在路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吁吁……吁吁……,随着喊声,四辆马车骤然停止了前行。马车老板纷纷拉紧缰绳,从车上跳了下来。并把缰绳栓到哈拉林场的大门旁边,向院里走去。这时,里面走出一人,高大魁梧,相貌不俗,正是庄志。
庄志刚刚给李大盲流子开了一味后悔药,他觉得此药必然效果奇佳,药到病除。回到办公室。正在暗自得意,恰好听到了外面马蹄声声,以及马车老板的幺喝声,于是急忙走出了办公室。迎了上来。
“哈哈!哈哈!欢迎欢迎!”庄志大步流星奔向这些老板,紧紧握住了他们的手,欣喜若狂。既然这四辆马车没有失约,那么寻找马套子的事就大功告成了,等李大盲流子回心转意后,再找一辆就十全十美了。
“辛苦辛苦,大家辛苦了!我在食堂给你们安排好了饭菜,先到食堂填饱肚子,吃完饭,我们草签个协议。然后看看怎么安置你们的车马。”
牛背山,艳阳、微风,密林、白雪。
王凯正在带领生产一段开辟运材路,他的四个班组被派来两个。现在,每一个班组负责一条运材路的采伐工作。他们要按照技术股标注的标志进行伐树,掌握好道路的宽度。然后把每一棵伐倒的树除去枝桠,制成原条或圆木,以备机车运走。最后还要把废弃的枝桠和树头,按规定码堆,即清林,圆木要归愣到路边。
孙云峰带领生产二段的两个班组,也兵分两路,跟在一段的后面,分别在南北运材路上展开工作。两台拖拉机跟随他们,及时将碍事的原条运走。孙云峰他们要将道路当中的凸凹不平处斩凸补凹,将道路中东倒西歪的倒木枯枝清理干净,还要将道路中间的杂草树苗铲除殆尽。
只有运输段的工作简单,人员不需要走太远,围绕着公路和运材路的交汇点,密切配合并肩作战。
牛背山,名不见经传,就连本地山民都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甚至在这个林场工作多年的员工也未曾听闻。但在森调队下发的山地划分图纸上,赫然出现了这个名字。
或许,这是个古老相传下来的名字,古朴而形象,取平坦的牛背之意。或许,因一段可歌可泣,催人泪下,或伤感或欢快的民间故事而得名。它不像八黛山那样绵延千里,也不像馒头山那样挺拔孤傲。但是,无论它曾经怎样平凡,牛背山都将用新的故事来诠释一个时代,这个故事也必定惊天动地、百年难见,且流传深远,无法复制。
北坡采伐的是一段一组人员,油锯手是穆焕师傅。穆焕叔身边有一个少年。手持长竿,一脸的机灵聪慧,给人一种懂事乖巧的感觉。他刚刚初中毕业,便走进了大山,做了一名林业工人。大家都叫他阿华。阿华手里的长杆有两个作用,有两个作用,就有两个名字。一个作用是:当穆焕叔采伐时,阿华用手持的木杆支撑树木,使树木按预想的方向倒,这时木杆叫支杆;另一个作用是:当穆焕叔造材时,阿华用手持的木杆做尺子。一般这个木杆为四米整,这时木杆又叫做尺竿。
穆焕叔手里拎的油锯,是地地道道的柳州锯。锯片放平,便可以采伐树木,锯片放直就可以造材成段。穆焕叔说科技就是生产力,一点也不假,按照前几年伐树的方式,一人一把弯把子锯,遇到大树用“二人抬”,这条路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通。现在虽然还在使用弯把子锯,但是,油锯已经成为主流了,并且已经淘汰了“二人抬”这种笨重的工具了。
穆焕叔一声“顺山倒”,一棵大树便划过天空上的云层,直挺挺躺了下去。接着又来到下一棵树木旁边。
这棵树的直径比较粗,目测有四十多公分粗细,顺着树干向上仰望,树冠仿佛和白云相邻,又似能与蓝天对语,高大无匹。树干光洁笔直,地上10米没有一根枝叉,红棕色树皮的纹理粗糙,有些即将脱落的外皮状如鸟儿的翅膀,在微风中一张一翕。树根处不用渲染自带沧桑,厚重的树皮犹如干裂的土地,仿佛雕刻着如烟往事,渗透着弥久沉思。
阿华扒开树根处的积雪,再扒去树根处堆积的落叶和杂草,直至扒出土石。
穆焕叔在树的西面根部,离土石面上五公分左右开始下锯,拉下茬。差不多拉到整个树木断面的1/4时,停锯。换作东面的方位,离土石上方十公分左右再下锯,拉上茬。
油锯的汽油机突突响个不停,链条循环转动,一粒粒锯末飞泄而出,带出一阵阵馥郁芬芳的松脂气息。气味清香异常,沁人心肺。
穆焕叔看准了倒向,确定顺着运材路向下坡倒无疑,手下加了劲,油锯的嗓门猛然提高了几个分贝。阿华眼中盯着师傅和锯口的情况,此刻正是加劲顶倒树木的时候。不料,山下倏忽间刮起一阵大风,若在往常风在树梢的平流层漂浮而过,没什么力气,而今有了通道,便顺着通道向山顶飘来,迎面正冲上了这棵大树的树冠,只听大树根部咯吱吱发出响声。
“不好!”穆焕叔的话音刚落,手里的油锯链条被死死的夹在锯口之中,油锯嘎然灭火。再看阿华正拼命支撑木身,不让树木向自己的方向倒来,还想通过身体的力量使树木按预想的方向倒下。阿华的支杆一头顶在树身上,一头顶在自己的肚子上,这样力量一对抗,阿华的头上冒汗了,他知道他的力量远远不够,一种不详的感觉袭来,但是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一步也挪动不了。
穆焕叔见此情景,马上奔至阿华身边,抓住阿华手里的支杆,用力顶了一下喊到“快跑!去林子里!”
阿华觉得一股重力从自己身上卸去,可以活动了,听到师傅的喊声,立刻向林中狂奔。阿华的支杆落到穆焕叔手里。穆焕叔是斜着身握着支杆,可以随时丢手。树木再次发出咯吱的声响时,穆焕叔毫不犹豫,电光石火间奔跑开去,他刚一离开,大树的根部咔的一声断裂,然后轰然倒向了上坡,那根支杆被断为几节,地面的雪顿时飞扬起来。被它砸上的树木,基本上,半面树冠被整齐削了下来,半空中瞬间下了场树枝雨。
穆焕叔捡起他的油锯,一看毫发无伤,露出了笑容,对着心有余悸的阿华唏嘘到“好险啊!真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啊!这阵风刮的!……吓死我了!下回咱们得多注意了,支杆千万不要用肚子了!”。
阿华站在一旁,呆若木鸡,刚才生死一线,他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暂时还处在惊恐万状,魂不守舍的状态。来到林场这几个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惊惧的事,是师傅救了他,他怔怔的说了一句“师傅……”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眼泪“唰”一下流出来。
山坡下的人们正在清理枝桠和树头,听到前面穆焕叔的喊声,又听见树木的轰倒声,预感到出了什么事情,都朝着穆焕叔的方向跑来,跑到跟前一看,这师徒两人坐在刚刚伐倒的树木上“谈天说地”呢,都觉有趣,便逗阿华。
“阿华呀,穆焕叔给你介绍对象呢?”
此时,阿华哪有心思回应这种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只是知道,这个不经的“流言蜚语”,是兄弟般的同事对他关乎生命安危的一个问候。
穆焕叔笑哈哈道“是呀!你想找对象也可以找我帮你介绍啊!”
第二天,开山铺路的人马又来到牛背山上。来到公路和运材路交界处。人们都在极尽所能,各司其职,道路有了很大起色。
今天庄志亲自带队,身先士卒,目的是要尽早完成南坡运材路和公路的衔接。这边大家抬的抬、扛的扛,将周边的倒木填塞到洼处,那边一车车沙土装车、运来,撒在上面,木头和沙土混合固定在那里,路面坚固了很多。又加装了两个涵洞,即便是夏天雨季,洪涝之时也不会冲垮路面。
生产一段和生产二段的工作可没有那么简单,还需要几天才能见成效,运材路上的树木还没有全部伐完。但是工段人员热情极高,顺利打通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