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展弗朗西斯·埃利斯《消耗》随感
文/四页 图侵删
1 记忆
龙卷风,是大自然的怒吼,也是平地掀起的壮阔波澜,变幻无常和凶猛无比的结合体。小时候,在discovery探索频道曾看到一档纪录片,几个来自美国小伙子,自诩追风者,为拍摄龙卷风而奔袭一生。
他们在美国容易发生龙卷风的地方提前做好监测,一有动向,便驱车远赴目的地,冒着生命危险,拍摄惊心动魄的场景,龙卷风吹到哪里,追风者逆人流而上,置身于风暴中心地带。有时候看着风暴一点点形成,开心得像个组装玩具成功的孩子;有时候风暴突然转向,他们严阵以待,对抗着天力。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初读此句,叹太白之诗贴切,水击石之浩大声势,威不可挡。然而比起龙卷风,实乃小巫见大巫。
就在镜头百米之外,携飞沙走石、残房断瓦席卷而来,浓浓的黄烟之内弥漫着无数张牙舞爪的饿龙,地面上一切全部被疯狂掠夺,充当可怜的祭品,滋养着,贡献着通天巨物。
龙卷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边缘地带的流风窜入追风者的口中,追风者的五官开始被风吹得抽象起来,手持摄像机即使被绑在身上也开始不停晃动,强大的气压下,车窗玻璃开始龟裂。看着这种绝对力量展现狂怒的形式,近在咫尺,在天地间不分界限,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选择神兵天降,挥动巨大钻头一般的武器轰炸地面,或是有强人逆天改命,企图操控风力,以一己之力打通天地连接的通道,乘奔御风,越昆仑之梯而欲居仙位。
耳麦已经爆炸,追风者含混不清的话语已经被轰鸣的气流声完全替代,摄像机面前,一片模糊,黄沙碎砾噼里啪啦撞击着镜头,沙烬停留在镜头前形成一道道爪印,仿佛是给追风者的下马威:
“卑贱渺小的人类啊,你可以在我脚下叩首尊服,但绝不允许你抬头仰视。”
然而追风者在选择追风的那一刻起,早已经做好觉悟,前些年已经有几个追风者魂归风暴,这并未阻挡后来者的脚步,追风者是一个永不坠落的荣耀,在一次次的风暴中打磨得更加闪光,一道道伤疤是对抗风暴追加的战勋,那些追风的勇士用意志锻造了钢铁之心,你可以消灭他的肉体,但是永远无法打败一个不屈的灵魂!
2 埃利斯
弗朗西斯·埃利斯,大帷幕中,他单手持一台摄像机,一次次向风暴眼发起冲击,眼前的龙卷风比起电视节目里的,差距很大,正因为规模不大,才有跑进暴风眼中心的可能,这是以往未曾见过的。补充一句,即使规模不大,对于渺小的人类而言,依旧是庞然大物。
龙卷风不是宠物,在不确定的时间而来,也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指挥,埃利斯不停地奔跑,勉强跟得上风暴眼移动的速度,大多时候,摄像头都是灰蒙蒙一片,听到最多就是风啸,还有的就是他本人粗重的喘息。
等待,追逐,较量,享受,这是他刻意与龙卷风制造偶遇,他的眼里,龙卷风就是行走在天上的沙滩,他呢,就是在风暴中“追逐浪花的冲浪者”,他知道他要的并非是温暖和煦的阳光,只想在一次次看似荒谬的英雄主义孤身一人对混沌宣战。
在暴风眼中,隐隐约约跌跌撞撞站稳,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灾难中的诗意姿态吗?
放映室里一片漆黑,没有多余的座位,我身后有两个巨大的音箱,一会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画面在晃动,一会是巨大吵杂的风啸,自己仿佛置身其中,不敢呼吸,等走出观影时,大汗淋漓。
朋友说:“我敬佩他的勇气,很疯狂,虽然我不会那么做,但是人生哪怕能亲眼看到一次近在咫尺的龙卷风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谁说不是呢!
3消耗
我一向是缺乏审美的,既没有先天自觉的审美觉醒,也没有后天审美的系统教育,对艺术展现的美总是难以触及到门槛。
朋友对我说:“你是读文学的,你忘了文学也在八大艺术中吗?”
我讪然一笑,原来我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先秦散文雄肆奔放,两汉大赋铺张扬厉,唐诗磅礴天地,宋词言情多韵,在读了七年的文学,我还是能感受到文字的魅力。
艺术是相通的嘛,最近在写作上的冲动过于单薄,于是就准备去看看展,而且一定要看不懂的那种,试图去碰撞一下思维的火花,看看能不能激起创作灵感。
弗朗西斯·埃利斯,我给他定义为行为艺术家,反正就是做一些事情一定是让人直呼“amazing”,才配的上这个称号。这个艺术展的名称叫《消耗》,也是吸引我来的原因。
消耗:他试图在消耗的过程中在“追求规模效应最大化”与“允许非生产性效益的存在”两者之间做出决择。“消耗”在思想层面上无法用可见标准衡量。
例如埃利斯画了几千张女子梳发的素描,仅是为展现一个现实中只用一分钟不到就可以完成的梳发过程,每一张梳发的素描极大程度的放慢女子每一个细节,在普通人眼里看来,这就是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做“无意义”的事。
在此之前,我还了解到埃利斯曾经做过一个行为艺术表演。
他一个人在墨西哥某个街道上,推动一个硕大的立方体冰块,推了一下午,街道上留下的是冰块消融的水渍,这整个一下午,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物,他的名字我们可能陌生,但是他的事迹恐怕许多人都听过,就是不停地推动巨石到山顶,然而斜坡又让巨石滚落到山脚,于是周而复始,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在次背景下解读埃利斯的行为,似乎有些明朗了,在街道上推一下午的冰块,留下的是什么呢?冰块最终会消融,水渍最终也蒸发殆尽,他的行为是“无益”的,对社会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消耗的时间在哪里呢?他是否在寻求,悲剧的西西弗斯站在山顶,看到巨石滚落到山脚的那一刻的心境,他是否也体会到无效又无望的行为带来的消耗?我们无从得知,他的行为可以用“无益的消耗”来衡量,思想上确实没有标准。
我甚至打趣地想:“发呆一下午,都可以说是正常人的一种心理调节,无伤大雅,还有利于健康,埃利斯这么做总比发呆收获的多。”
一件事带来的收益,不一定那么明显被看得见,甚至很久才能显现。
理解不了,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