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陌忘芊
我是陈屿安。
我在那天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认识一个叫做叶之晚的人。
叶之晚的名字,似乎已经离我很远了,我在脑子里想了很久,才说,我认识她,她是我的一位故人。
但我却始终想不起来那张脸,于是我翻开原来的旧相册,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照片里,都有叶之晚。三张照片里的她都是低着头侧着脸,脸上的表情,不屑又倔强。
我在七岁的时候随父母搬到那条巷子里,每次经过的时候,总能听到一户人家夫妻吵架和摔东西的声音。有一次我好奇去看,却只看到房外有个小女孩在看月亮,好像屋内的吵闹与她全然无关。
后来,我在小学校园里又遇见了她,与我同龄,但总是坐在角落里,一直不说话。放了学,一个人低着头走回家。她与我顺路,于是我时常在她身后跟着她回家。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看到有几个男同学不小心把她的随身听摔坏了。于是,我顺手把刚买的随身听给了她。她脸憋的通红,似乎并不想收,我把随身听往她桌子上一放,就跑了。
高中的时候,她三天没来上学。老师让我去她家里看看是什么原因。我这才到她家里,看到她躺在一张破旧的小床上,凌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和惨白的脸庞。
我喂给了她粥,才知道她的家庭出了变故。巷子里的人都很可怜这样的女孩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于是常常会拿些吃的或者旧衣服送过去,
过年的时候,我的母亲也时常托我带她回我家吃年夜饭。但她却一直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似乎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心里。
等高考结束以后,我知道叶之晚报了南方的一所大学,然后去了南方一座城市去打工赚取学费。她说她不喜欢北方,太过阴冷潮湿,所以她渴望去四季如春时时刻刻都有阳光的城市。
而我搬离了那条巷子,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叶之晚,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距离现在大约已经有十年了吧。
给我打电话的女子约我见面,在一个咖啡店里,她风尘仆仆地赶来,提了一个箱子,说是叶之晚托她转交给我的东西。
我问,那叶之晚呢。
她说,她已经死了。
我有些恍惚。我一直以为叶之晚在南方的城市里工作结婚生子,从此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她给我讲了后来我没有经历过的叶之晚的人生,她说,叶之晚把我当做她最重要的人。
可是,她死了,我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打开了叶之晚留给我的箱子,那里面是一百四十四封信和一个破旧的随身听。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你好,陈屿安。
但我却没有带走那些信,因为我不值得。她并非因我而死,但我却没能挽救她的生命。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叶之晚,还是只是习惯去注意她,关心她,保护她。那时太年少,所有的感情都被埋藏在心底,含蓄而不自知。
报大学的时候,我其实决定和叶之晚一起去同一座城市,她那么瘦弱,进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我着实不放心她一个人。
可父母不允许我远离家乡,偷偷改了我的志愿,我被迫留在了北方的城市。又过了不久,我搬离了那条巷子。离开的那天,我去了叶之晚的家,门外一层厚厚的灰尘,她似乎再没回来过。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叶之晚。每年同学聚会,她都没有来。连老师和同学也都忘记了,班级里曾经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出现。
大学毕业以后,我参加工作,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性格温婉,我很爱她。结婚这么多年,我们从未吵过架。不久,我又有了可爱的女儿。
别人都羡慕我的生活,家庭美满。我也觉得很幸运,这一路似乎走的太顺利了些,所以,也很少想起那些往事。
直到那个女子的电话,把我的记忆带回到了十年前。
她走以后,我时常梦到叶之晚。其实我早已忘记了她的模样,只有一个模糊的脸庞,穿墨绿色的裙子,在月光下跳舞。她对我说,陈屿安,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的女儿出生在秋天,名字叫陈念叶,我的妻子曾经问过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一叶知秋。
她很聪明,大抵懂得。
有一天午后,我打开了那部随身听。是的,那天,我没有带走那些信,却带走了这部随身听。里面的磁带我都没有换,还在放着那首叶之晚曾经听过的歌,叫做《梧桐》。
“是我,见信一页
是你?我梦中的人
梧桐闻声枯落,在每个夜里
听说,临近大雪
好吗?我想念的人”
每个人心里都有埋葬着的故人,可惜叶之晚直到死去,都不知道,陈屿安曾经,很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