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地处偏僻,规模甚小,从外面看上去倒像是一间废弃的茅草屋。门是开着的,琉璃敲门无人应答,屋内漆黑一片,她不能确定里面是否有人。琉璃刚要抬脚进去,被一把木制的拐杖拦了下来。
“老人家,我是来求骆大夫救人的。”琉璃退后一步。
“废话!找老夫不救人,难道喝茶?”骆大夫睡在角落里,看不清面目,只觉得头发很蓬乱。
“那小女子可以进去吗?”琉璃试着将头探进去,这次却没有遇到拐杖的阻拦。
“进来。”骆大夫手一挥,悬于梁上的灯笼被点亮,屋内亮了很多。
琉璃走进去,于书籍满地中找了个椅子坐下,正要开口,骆大夫步履蹒跚的走过来,一把抓起琉璃的手。
琉璃被吓了一跳,却见骆大夫一副专心的样子,时而皱眉,时而用食指挠挠嘴角。
琉璃定下魂,仔细看骆大夫,身形矮小,穿着朴素,皱纹横生,眼睛散发着精明,左半边脸有一道疤痕,无遮挡物,就那样清晰可见。
琉璃几次想说话都被骆大夫制止了,琉璃只能无聊的环视四周,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简陋,随意,再加上凌乱。
“姑娘可曾身中巨毒?”骆大夫收手,问。
“是。”琉璃回答。
“据我所知,这种毒只有皇家才能调配的出。”骆大夫面色平静,声音已有些颤抖。
“千年一梦。”琉璃说出所中之毒。
骆大夫此时已转为愤怒,颤抖的手再次搭上琉璃的腕,说:“这是传说中的诅咒之毒,中此毒者,十天内必死无疑,且三生三世都不能转世为人!”
琉璃震惊了,只听骆大夫继续说:“这毒有违人伦,是被禁用的。”
“大夫,这毒可有解药?”琉璃问。
骆大夫先是摇头,停顿一会又说:“姑娘何必舍近求远,能让你活下来的人必是能救你之人。”
骆大夫说完又摇头:“看来是我猜错了。姑娘自中毒之日起十日内便该魂飞,有人将它延续了十年,但你身上至今仍有毒,只怕他也是无能为力。”
“骆大夫是说我的毒无药可解?”琉璃听懂了骆大夫的话,有些不敢相信。
“无药可解,姑娘可知救你的是何人?”骆大夫向来以专治疑难杂症著称,没想到今日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也不知道,每次发病的时候都会有人送一朵白莲花。”琉璃取下腰间的香囊递给骆大夫。
骆大夫狐疑的接过香囊,打开一看,有些震惊,很快又消散,说:“这药虽不能根除,却是延缓姑娘毒发周期的良药,望姑娘好好保管。”骆大夫说完一头钻进医术里不再言语。
琉璃自知无药可解,不便打扰,说了声“告辞”就离开了。
琉璃走后,骆大夫医馆的门也关上了。只见屋内站了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骆大夫拱手上前道:“原来您说的是这位姑娘。”
少年点点头,很认真的听骆大夫说着什么。
琉璃打算悄悄的溜回房间,老远的就看见小宴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琉璃心想,不会被发现了吧,看来是要被臭骂一顿了。
琉璃向前走了没几步,就被小宴发现了。小宴跑上去说:“小姐,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大不了一顿骂,不用慌。”琉璃反过来安慰小宴,这些年,挨骂已是家常便饭了。
“是有位公子要为你赎身。”小宴着急的说了出来。
“是惟梁吗?”虽然知道这个可能不大,琉璃还是想确认下。
“不是,”小宴使劲的摇头,眼看着到了门口,就说,“小姐自己去看看吧!”
琉璃跨步进去,果然庭前的茶桌边坐着浓妆艳抹的花妈妈,对面是一位不认识的男子,皮肤白皙,气宇轩昂,简直占尽了天下男人的优点。
花妈妈一把拉过琉璃,很贴心的拢拢琉璃额前的碎发,笑着说:“丫头啊,出门也不说一声,让安公子等了很久呢!”
这笑容,琉璃难得一见,突然觉得很温馨,只是一刹那就不见了,花妈妈将琉璃退到男子身,说:“琉璃啊,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安公子以一万两白银赎你呢!”
琉璃大吃一惊,且不说她不认识这位安公子,就是这里最红的姑娘也不值一万两啊!
“安公子,”琉璃轻唤一声,安公子目光扫过琉璃腰间的香囊,头一点,算是应答,琉璃继续说,“您确定?”
安公子再次点头确认。
花妈妈接过话:“琉璃啊,赶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与安公子还有些小事商议。”她生怕这到手的银子再飞走,急忙阻止琉璃。
安公子从袖中抽出厚厚的银票放到桌子上,转而对琉璃说:“你的东西小宴已经收拾好,搬到马车里了。我们走吧。”
安公子的温柔让琉璃瞬间陷入错觉,似曾相识又很陌生。
花妈妈忙着数银票,头也不抬的说:“公子慢走!”
此时的大街上已有商贩在叫卖,店铺也在开门。琉璃想要走走,小宴便乘坐马车先走了。
“不知安公子家住何方?”琉璃问身边的公子。
“湖上小岛。”安公子回答,停顿了下又说,“玉夜,我的名字。”
“玉夜?”琉璃默念一声,转身一笑,“好名字!”
“你呢,叫什么?”安玉夜手一背,低下头来问琉璃。
“不知道我的名字还花费一万两白银,你亏了!”琉璃爽朗的笑,心里判定这安玉夜是个败家子儿,说“琉璃。”
“你的真实名字!”安玉夜不是询问,而是再次发问。
“史昭华。”原来他问的是这个,琉璃也很久没提到自己的名字了,甚至她一直以为自己叫琉璃。
“昭华是首仙乐,传说能引神仙下凡,史大人用心良苦啊!”安玉夜说的声音很小,这句话只有琉璃能听到。
“你怎么知道这些?”琉璃变的很严肃,退后一步。
“我知道的超乎你的想象,但我并无恶意。”安玉夜表明立场。有些事情,琉璃始终都要知道,倒不如现在开始让她一点点接受。
“我相信。”安玉夜莫名的让琉璃觉得安全,与其去猜测,倒不如相信,自己也不必去看更多的人情薄凉。
“这样最好。”安玉夜颔首一笑,不再说话。
人群中多了道琉璃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朝琉璃走来,走至跟前,先是施礼,尔后说:“史小姐,我家郡主有请,在附近的茶楼。”
琉璃认识来人,是和阳的贴身侍女夏月。如今身份差距悬殊,避讳下也好,对夏月说:“带路吧。”
安玉夜有些担心,琉璃说:“不碍事,她是我儿时最好的朋友。”
安玉夜的担心仍然没有放下,但是又不能阻止琉璃,说:“我在茶馆楼下等你。”
琉璃婉转一笑,点头说“好”,两人跟在夏月身后向茶馆走去。
茶馆二楼的包厢里,和阳郡主丹寇拿手帕轻拭嘴边的茶水,看着大街上发生的事,莞尔一笑,收回了视线。
夏月推开门请琉璃进去,和阳看见琉璃便迎上前去,说:“昭华姐姐,我好想你。”
琉璃看眼前的女子,标准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肤色如雪,衣着鲜亮,一副大家闺秀做派。
“和阳长大了。漂亮了。”琉璃回应和阳。
“昭华姐姐,就你会打笑我!”和阳话语谦虚,脸上的笑容渐渐荡漾开来。
“听说和阳要大婚,姐姐先恭喜你!”虽然十年未见,琉璃依然将和阳视为自己的妹妹。
和阳有些羞涩,有些着急,说:“昭华姐姐,你不怪我?”
“和阳,以我今日的身份是配不上惟梁的,”琉璃不避讳,有时候直面问题比逃避好的多,接着说,“姐姐祝你们白头偕老。”
“昭华姐姐,对不起。”想想儿时的亲密,想想父亲的态度,和阳是有些愧疚的。
“这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和阳,你要好好的把握惟梁。”琉璃是清楚的,父亲之事绝不是一朝一夕,但和阳始终是和阳。
“可惟梁心里一直有你……”和阳的眼角流出泪水,梨花一枝春带雨,叫人心生怜惜。
琉璃拿出手帕为和阳擦拭泪水,笑意盈盈,道:“和阳放心,我此生定不进宋家门。你爱他,他会看到你的好。”
“昭华姐姐……”和阳哭的更凶了,边哭边说,“谢谢姐姐。”
琉璃的笑容有些尴尬,虽是自己主动退出,但和阳的泪水还是让她有些反感。毕竟是和阳在琉璃放弃之前打了宋惟梁的主意。
很快,和阳停止了哭泣,说道:“大婚安排在元宵节当天,是皇上赐婚。”
“这么快?”这皇帝也真奇怪,定惟梁有罪的是他,赐婚的也是他,还真是不靠不住。
“我以绝食要挟父亲,险些丧命。父亲只能周旋想办法。”和阳话语间的无奈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幸福。
琉璃觉得和阳是真的长大了,竟会为了惟梁与她的父亲对抗。
“我们大婚后,惟梁就可以留在京城,不必去偏远之地。”和阳憧憬幸福,美目含满了温柔。
恐怕这也是宋家打的如意算盘,但愿宋惟梁会善待和阳。
琉璃与和阳分别时已接近正午,安玉夜耐心的在楼下等待,眼睛时刻关注着楼梯的方向。琉璃下楼的脚步还未落下,就对上了安玉夜的目光。两人给了彼此一个微笑,就像,就像分别许久却心有灵犀的恋人。
琉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愿意相信安玉夜,只是感觉一直在告诉她,这个人是安全的。
“走吧。”琉璃走至一楼的时候,安玉夜已在楼梯口等待着。
“去吃饭还是回家?”安玉夜征求琉璃的意见。
琉璃佯装思考,观察安玉夜的反应,安玉夜只是安静的看着琉璃,纯洁的笑让人如沐春风,琉璃说:“那就回家吃饭吧。”
“好。”安玉夜点头应答。拉着琉璃的手向外走去。
琉璃本能的有些反抗,挣脱不过只能任由安玉夜牵手走出茶馆。琉璃忽然想起和阳坐的位置能清楚的看到大街上的举动,更是心安理得的被安玉夜牵着走。
果然,一切都落在和阳的眼中,和阳的嘴角翘起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