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好像有人在预示我:标配的人生应该怎么过。
可是绝大多数平凡的我们,却也没有在前辈们的指导下,把人生过得自如快乐。
只因你说的标配人生,对我而言是荒诞的。
那日徐霞客望着雁湖前挡着的第二道山峰,只觉脚下的路越走越险。
眼见无路可走,便将随身携带的带子,系在了岩石上,一点点地往山下爬。
哪知带子咯吱一声坏了,徐霞客慌忙抓住一块突出的石头,努力爬上崖来。
几块被脚蹬落的石头,直接滚进深渊的云雾里去,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徐霞客拍拍胸脯:“欲穷雁湖之胜,非飞仙不能。”
小命又一次捡回来了,徐霞客却又背起了行李。
有妖怪的洞,偏要去,结果看见了瑶池美景,桃花流水;有水怪的河,偏要渡,结果看见了清池林泉,簌簌落叶。
他说: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三千道水,十万回路,路遇劫匪,半途绝粮。可这个旅行的祖宗,要走的路却风雨无阻。
东到普陀山,西到腾冲,南至广西,北到盘山,中国的大江大河,三山五岳都走遍了。不但走过,还写下了洋洋洒洒60万字,名垂千古的《徐霞客游记》。
世人赞曰: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千古奇书。
哪知道,他一路艰险。
哪懂得,这一路风景。
他出发时没人送行,只有母亲为他打包了一点干粮。
他归来时人赞其一生波澜壮阔,他亦知,那只是一点讨好和奉承。
有艰险,有心酸,但他只知道,若不走,这一生将寡淡无味。
其实,以徐霞客的天资,他可以有另外一种标配的生活。
徐霞客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祖上都是一群读书人。家里有很多藏书,四书五经,文化典籍,也没少读过。
徐霞客小时候天资聪颖,看过的书过目不忘,人称“博雅君子”。
可眼见到了科举应试的年龄,徐霞客却对着八股文说:“无聊甚”。
十五岁勉强参加个童子试,结果名落孙山。
干脆背起包,爷要走了。
生性散漫又傲视权贵的父亲也不阻拦,反而乐得不行:“去吧去吧,我不要你做庙堂的腐臣,去游历天下吧。”
徐霞客的高祖徐经,当年三场会试之中,被诬陷为作弊,不由得他辩解半句,便被打回原籍。或许因为祖上那一次被诬陷作弊的经历,徐家对于做官,向来都是爱做不做。
看多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徐家有着这样一个理念:“不屑于功名之教,不拘于圣人之言。”
这份通透,也成就了徐霞客一生的精彩。
而我最佩服他那份生死以赴的友情。
士为知己者死,在徐霞客这里,让我明了古人诚不我欺。
徐霞客独自行走三十年,没想到在五十岁的时候,遇到了南京迎福寺的一位僧人,静闻。两人相谈甚欢,听说徐霞客要去鸡足山,静闻便邀请徐霞客一同前往。
不料路上遭遇盗贼,静闻为了保护自己所抄的《法华经》,以及徐霞客的手记,身中两刀。没多久,静闻便去世了。留下一桩心愿:“若死,可以骨往。”
倘若我葬身于此,愿你能携我骨灰而往,把我埋在鸡足山下,也算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此去鸡足山,要跨越贵州茫茫大山,岷江和澜沧江的波涛,亦不是这个身患足疾,已经五十岁的徐霞客所能承受的。那个年代,翻山越岭,都靠一双脚。
可徐霞客答应了,几千里负骨,纵风雨未歇,终于在一年后,将静闻的尸骨葬于鸡足山。
“别君已许携君骨,夜夜空山泣杜鹃。”
若说“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是因为多年的相知相惜,那么徐霞客这份萍水相逢,便患难与共的真情,已令人一生难忘。
这样的人生,真情,真事,真风景,也足够担得起人生二字。
之所以不想要标配的人生,也因这一生若没有点风风雨雨,若不能见一见世间险恶和人间温情,实在少了点什么。
现实的鸡鸭鱼肉固然好吃,可我还想念那条澜沧江底自由自在的鱼。
一如徐霞客,凭他的聪明才智,凭他的不凡毅力,想要在官场谋得一席之位总归不算太难。但若他去了,这世间只会多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官吏,绝不会多了一个徐霞客。
世人眼中的荒诞之路,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好像有人在告诉我:标配的人生应该怎么过。
怎样,才能规避那些看似能避开的风险,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也常常在一个又一个的比较中,让我们去承认,那个标配的人生应该是这样设定的。
上学时,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抱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听话懂事,脱口而出的成绩,能给父母长脸面。
刚毕业,就想找一个朝九晚五、高薪活少的工作,带薪休假,没事儿还可以旅游度假。
刚工作,就想着两三年内有车有房,觅得良人相伴,从此过上美滋滋的小日子。
可真抱歉,这样的标配人生,奢侈并无趣。
尼采说,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至于适当的路,正确的路或唯一的路,这样的路并不存在。
世人科举功名,徐霞客游历山川。
不是要学他,只是,这没什么不好。
只要坚守心中的底线和善良,没有什么路是对的或错的。
没有什么路,能在标配的设定中,变得平坦无比;也没有什么人生,能在标配的设定中,变得安稳自如。
如同梭罗所说:
我步入丛林
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
我希望活得深刻
吸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
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
以免当我的生命终结
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