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名著,初读的时候,就像吞下了一串葡萄,或甜或酸,留在舌尖的滋味清浅,以为转瞬既忘,并没放在心上,但是掩卷数月或数年之后,再次翻开书页时却会惊奇的发现,之前的一颗颗葡萄如今竟酿成了酒,那酒气氤氲成了一种奇妙的氛围,仿佛能感受到纸中的文字里铺面而来的风刮过脸颊、呼啸而落的雨砸中心房、叮咚的觥筹交错之声响在耳畔、温暖的壁炉之火舔舐指尖,爱之深、恨之切,深入灵魂。
《呼啸山庄》与《了不起的盖茨比》就是这样两部作品。
这两部作品创作的时间不同、描绘的时代背景不同、故事主旨也不同。人们在解读《呼啸山庄》的时候更多把目光落在当时英国女性没有继承权这个性别歧视的法律条文上,而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时候则更多的提到美国梦的虚幻破灭,两部作品虽然有本质上的不同,但在我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因为单纯从故事构架来看它们的前半部分实在是太相似了,而更重要的是,造成两个主人公悲剧命运的原因是相同的,那就是——阶级差异。
两个故事都是讲一个贫穷的小伙子因为命运使然遇见了明珠般美丽的姑娘,毫无疑问的与之坠入爱河,可是姑娘的身份却属于遥不可及的“体面人家”“上流社会”。
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说“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砖石的墙垣不能将我们阻隔。”但是在这两部作品里,阶级的墙垣却显然比世仇更有力的阻隔了男女主角的爱情,两个姑娘都因为各种原因及难言的苦衷选择了另嫁他人,而且都是嫁给了与自己处于相同阶级的绅士。于是小伙子们纷纷发誓要赶上姑娘们世界的高度,开始了不择手段的财富积累,以改头换面的形象重新出现,希斯克利夫为复仇而回,盖茨比为夺爱而归。
两个故事从这里开始产生了不同,这是由人物性格的不同而决定的,希斯克利夫的归来带着阴暗而燎原的复仇之火,因为他生而是一个外在阴郁而内在暴烈的人,他从未在心中认可过所谓“体面人”的一切,所以他毫不留情的将所有美好的东西毁灭,而盖茨比的归来是华丽而怯懦的,带着一种近乡情怯式的谨小慎微,他望着海岸对面的绿光,夜夜将星光洒给过往的飞蛾,只为了佳人或能上门一坐,因为他的心中是向往那“上流社会”的一切的,这种向往造成了一种自卑。
但是他们终究都不是属于那个阶层的人,属于体面绅士的优雅懦弱,希斯克利夫始终没有,而属于上流社会骨子里的自私冷漠盖茨比也始终没有,但可悲的是,他们所爱的姑娘们都有,所以虽然他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式来面对旧爱,但是结果却是殊途同归,都是彻彻底底的悲剧。一个油尽灯枯的熄灭了自己复仇的焰堆,一个烟花般绚烂一瞬便永远的消失于夜空。
熄灭了,都熄灭了,那阶级的高墙冷笑着,人们该怎么办呢,爱该怎么办呢?
《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结尾处,作为旁观者的尼克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有一天晚上,我确实听见来了一辆车,车灯照在他门前的台阶上。但我没有去看个究竟。大概是最后一位客人从天涯海角赶来,不知道宴会早已收场。” 盖茨比的悲剧是一匹撕裂的锦绣帛绢,码头对岸那盏绿灯永远失去了意义。这盛世欢宴与人死楼空所对比出的悲凉感与《红楼梦》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呼啸山庄》最令我惊讶的是,当你以为狂风暴雨即将吞没一切,所有人都穷途末路的时候那忽然而来的柳暗花明,这也是两部作品区别最大的地方,与盖茨比彻底的悲剧不同,作者艾米丽·勃朗特在自己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却用自己胸腔里炙热的呼吸在主人公的第二代心中重新点燃了真爱之火, 于是在故事的结局,同样作为旁观者的洛克乌德的眼中的情景是这样的:“我在那温和的天空下面,在这三块墓碑前留连!望着飞蛾在石南丛和兰铃花中扑飞,听着柔风在草间吹动,我纳闷有谁能想象得出在那平静的土地下面的长眠者竟会有并不平静的睡眠。”,在此之前,故事中的这片原野从未如此明朗而安逸过。
那抹在小凯瑟琳与哈里顿心中燃烧起的火苗将那个与世隔绝、充满迷雾的世界照亮,使得整个故事变成了潘多拉的盒子,死神之后终有希望,真爱终于飞过了阶级的墙垣。
在爱情面前,那道阶级的高墙到底是不是坚不可摧,看来还是因人而异的,现实中,单单在英国,就败有戴安娜王妃,成功有爱德华八世,所以大概唯一的秘诀还是让爱之火更猛烈的燃烧吧。
最后附上很震撼我的艾米丽勃朗特的一句话。
“就算你不休不辍的爱上八十年,也没有我的爱一分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