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中年的高阳还记得自己曾经写过一首诗：《向往远方》

我一直向往远方，因为远方有你的等待，

而我的等待只为遇见你。

我一直向往远方，因为远方有你的出现，

而我的出现只为你的等待。

你来了，我醒了，

从此，我的世界不再孤单，

从此，我的世界有了阳光和你，

从此，我的世界有了温暖和记忆。

……

这是高阳高中时没有送出的诗，却还偶尔在自己的记忆里冒出来，记起那个身影-李娜，忘记不了的名字！时间有超人的魔力，虽然熟悉的身影不在面前，却常把那份思念拉到眼前。

1

高阳与李娜是高中同学，高二分班时分到一个班，学理科，都是些从农村考出来的苦孩子，一个比一个努力，每天除了吃饭、学习就是睡觉，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的乐趣就是操场上的片刻活动，生活枯燥，学习压力大。

不知何时李娜的身影进入了高阳的眼睛？也许是她勤奋的身影，也许是她喜欢笑的面容，也许是她的成绩总在自己的前面赶不上，仿佛是在学习高压的缝隙里洒进了一束阳光。

因为正是懵懵懂懂的岁月，情窦初开的年龄，从此，总有一种心中痒痒的感觉咬食着他，让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找到安放的地方。

从此，教室里那个她坐的座位有了特别的吸引力；走向宿舍的那条路，布满了他的目光；操场是个好地方，常有她活跃的身影……

然而他不能说，他怕影响她的学习，他们的目标是考上大学，走出农村，每个孩子都肩负着一家人的厚望；他也不敢说，学校不允许，这是重点学校，学习竞争那么紧张，高考前来不得半点的放松；他不想说，她是那么地优秀，让他自卑，他没有足够的资本同她考入一所学校。只好任由一颗种子在心底发芽，疯长，却不能开花……

高考前班主任刘老师组织同学们爬了次山，高阳看到了另一个阳光、细心、善良的李娜，更给他的相思增加了内容。爬山的经历却让他明白当时最重要的事儿是做好高考前的冲刺。

登山回来后，高阳记得自己当时曾经写道："刚登山时感觉很困难，坚持一步一步不停歇，即使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登到山顶都觉得值得！

在山底看山上，心中一片迷茫；从山腰看山上，曙光就在前方；而站在山顶看山下，才会看到山下看不到的好风光！

高考就是人生的一座山，正处于高考的最后冲刺阶段，能否登上人生的第一座重要的高山，决不能放弃最后的努力！"

刘老师叮嘱他不要分心，因为什么也逃不过老师的火眼金睛，他也想到了家里的母亲，正在生病的父亲，还有上学的弟弟，都对自己寄予多大的希望啊！随后他便进入忘我的学习中，只有考入大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从土坑中走出去，为父母争一口气，准备了多年的时间，每天辛苦付出就为了高考的一搏！

高阳看到李娜也更加努力，他也要把成绩再提一提，至少可以赶上李娜，如果能与她考上同一个学校就更好……

李娜那时心里也很复杂，她真害怕高阳说出什么，她不想在高考前有什么小插曲，她想考上大学去看看外面的天，读书让她知道远方有更多的精彩，而高考是唯一的捷径。

关键的时候高阳的父亲却病倒了，高阳回家呆了一周送走了父亲，情绪低落地回到学校。每天如同打蔫的茄子，无精打彩。老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高阳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可是父亲是他的精神支柱啊，父亲走了，家里的天就像塌了。他要怎样选择他的路？原来的美好愿望仿佛像七彩的肥皂泡一样就要破灭了，他好像被打入了冰窖一般，虽然是在夏天，心里却没有了一丝的温暖，人生路途的艰辛提早来考验这个才十九岁的男孩儿。

这一天晚饭后，他正在操场上跑步，李娜追上来，两人一起在操场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李娜先打破了安静：“高阳，你还记得前几天咱们爬山吗？”

高阳眼睛看向操场说：“可是想到家里的情况，我就......不想考了。”他有些吞吐。

“十几年的努力啊，怎能说放弃就放弃呢，那不是你爸想看到的呀。谁家不困难，天无绝人之路！”

李娜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大，平静一下后又说：“表姐说上了大学可以做兼职、可以拿奖学金的。”李娜是从上大学的表姐那儿听到的，但愿高阳听了有用。

她又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知你要振作起来，你现在是家里的支柱了，妈妈弟弟都需要你。”看着这个突然要面对这么大磨难的男孩子，李娜有点儿心疼，声音慢慢变小。

高阳点点头，低垂着眼睛说：“谢谢你，我会振作起来的！”

他们默默地坐在操场边，谁也不再说话，理想总是被残酷的现实打败，人能控制些什么呢？语言有时是无力的。此时有人一起陪着坐一会儿，对高阳来说也感到莫大的欣慰。李娜的话给了他难得的温暖，但是他知道一切都要他自己面对。

此后的高阳变得沉默，却是每天早起晚睡，他要拼一把。

终于到了高考的这一天，阳光无情地炽烤着大地，更加炽烤人心的是这场面对人生独木桥的考试。

高考成绩出来后，根据成绩高阳可以去师专，去师专也好，学费低且有补助，而李娜则去了省城。他没有向她表白，因为自己无法带给她什么，将来的一切都是未知。

大学三年，他发奋学习，为将来能找到好工作，给家庭带些希望，也为了能够与她比肩，可是却没有如愿升入本科，毕业后他回了家乡的小学当老师，同时还能照顾家中母亲，而李娜进入城里最好的国企。

2

他们像许多路人一样走在两条不相交的直线上，各自奔忙，仿佛没有了交集。

他把时间用在工作上，用心对待每一个象他一样的农村孩子，每年的优秀老师非他莫属。

农忙时，他会帮家里春耕秋收。偶尔他会想起李娜，又摇摇头甩掉心中的奢望。他觉得自己已经与心中的初恋失之交臂了，因为那时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也没有勇气。

那算是初恋吗？也许不过是一场单相思，一场自己的一厢情愿，剃头的挑子一边热而已。

毕业一年后，一位同学结婚，高阳不远几十里去参加，见到了她，激动的心，没说几句话，远远看着，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健康阳光，而自己却不敢走近，自己像个丑小鸭。

毕业两年后，高阳终于被学校推荐考入城里的一座学校。可是，李娜已经结婚了。听说她嫁得不错，丈夫对她很好，她值得拥有。

高阳知道后喝醉了，虽然一直知道没有希望，却仍然在乎，仿佛晴天忽然来了阴雨，天黑了般，仿佛走到路的尽头前面却是悬崖！

生活仍然要继续前行，他不能只为自己活，他也是别人的依靠，他沮丧着重新活过来。

在新学校工作一年后，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校的另一位老师步入结婚的殿堂。

终究每个人都是凡人，要过凡人的生活，生活就是吃喝拉撒，生活就是柴米油盐，生活就是痛过之后也要负重向前。

仿佛每个人都要背上一个家，娶妻生子，挣钱养家，才是正常的生活，不被人诟病。

他的所有念想，一切妄想都埋进心灵的深处吧，他们终究越走越远，现实的生活总要自己面对。

妻子身体不好，但她的家庭很好，哥哥及亲戚中高才生辈出，高阳在她的家里简直没有说话的权利，婚姻没有他想像中的温暖，他倍受打击。

生活如海市蜃楼在热气的氤氲中跳跃着，摇曳着，仿佛一阵风就会吹走，又仿佛一动不动。对婚姻的失望让他觉得自己无处可逃，一颗心凉凉的，只得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习和工作上。他的自尊不容许他轻易低头。

上帝为他关上了一扇窗又打开了一道门。如开挂了一般，先是考上了研究生，直接参与导师的项目，两年拿下了论文，攻读了博士学位，毕业后直接留校任教，个中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终于可以在妻子面前、妻子的家人面前抬起头了。忽而会想起，她还好吗？

每次有同学邀约聚会他偶尔会参加，而她几乎不参加，间接地听到与她相关的信息，她换工作了，白领，有一个儿子，生活幸福。

那次20年毕业校庆，难得同学到得比较全，远在外省上班的同学也回来不少，高阳和李娜都到了。

大家相互交流着各自的生活，都有了家庭和孩子，同学们在一起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温情，毕竟一起走过那段纯真岁月。

刘老师已鬓角染霜，同学们有的也有了白发。已过不惑之年的大家各有不同的经历，生活以不同的方式展现着。

大家提起往日的一件件事儿，谈笑风声，仿佛仍然回到二十多年前。面对李娜，高阳心中仍激动，李娜安静从容的样子，笑得那么开心，脸上没有岁月留下的苍桑，她一定生活得很幸福。

相熟的几个同学姜明、高阳、李娜、杨晓他们坐到了一起，不自觉谈起那次爬山的经历，青春的记忆，年轻的记忆，让他们感觉不曾长大，那些久远的画面一一出现在高阳的眼前。

3

那是高三6月份的一个早上，天光已是大亮，带着早晨特有的清凉，天气晴朗，蓝蓝的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偶尔有只小鸟儿飞过天空。刚进入6月份，还不是很热，气温刚刚好，正是郊游的好时候。

高阳记得那天李娜穿一件鹅黄色的上衣，衬着她白皙的脸庞更加俊俏，一条黑色的裤子，脚登一双白色运动鞋，干净清爽的模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爬山时，高阳在李娜的后面，她那高高的马尾在走路过程中一甩一甩晃着人的眼。

上山的路主要是黄土路，被长期踩得光滑，还有部分石砌的台阶，路的宽度可以并排走3-4个人。

高阳看到有的同学调皮不走正路，从路边的树丛里向上穿梭，几个小伙子边向上赶路还边闹着玩儿，引得女同学跟着哈哈大笑，在没有高考的压力下，每一个都回归到顽童状态，高阳也心情舒畅。

刘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边走边看着这群撒欢儿的孩子们，喊着：大家注意安全，看好脚下的路啊。

登山是越往上走越累，许多人开始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路途中有不少可以歇息的石块，有的同学便喘息着坐下来停一会儿，又赶紧往前赶；有的同学停下来，一手扶腰弯着身子，一手抹一把额头的汗甩掉，又放到眼前呼扇着想带点凉风，抬头看看山顶，遥遥无期的样子。

刚才跑得快的那几个同学有的落到了后面，再也听不到那些喊着闹着的声音，只有匆匆走路的脚步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音，耳边偶尔的风声，还有清脆的鸟叫声……

有的同学脱掉了外套，只穿一件短袖，高阳把外套挽到了胳膊肘处，扶着路边的树向上看着没有尽头的路，抹着额头的汗，“怎么还不到啊？”

看着那个矫健的身姿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半点的疲劳样，可是自己已经有些喘了，嗓子里好像要冒火了。

“哎哟”忽然听到前面有同学的叫声，是他们组的姜明不小心，脚下被不平整的路绊倒了。

高阳急忙跑到跟前，和其他同学一起把姜明搀到路边坐下，李娜也拿着包走了过去。

姜明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嘴里发着“嘶嘶”的声音，很疼的样子，双手把左腿裤子挽起到膝盖上边，“天呢，破了！在流血！”，“疼吗，姜明？”边上有女同学小声说着，原来姜明膝盖处摔破了一块皮，正流出鲜红的血。

李娜走过去说：“姜明，让我看看吧。”只见她蹲下来，从包中取出药棉和紫药水，熟练地处理了伤口，边收东西边站了起来，“好了，天热，不包了，这样晾着好得快。起来活动一下，看看别处有没有摔着？”

姜明站起来拱了拱手，“非常感谢啊，”伸了一下胳膊和腿，“没事儿啦，这点小伤不影响走路。”脸上还有疼的感觉，装作看不见啦。呵呵，有女同学在场的情况下，不行也得行啊。

近处几个同学正围了过来，关心地询问着。高阳一直微笑地看着李娜的每一个动作，心中佩服地感慨，真是细心！然后忽然羡慕起姜明，哎，怎么受伤的不是我呢？

刘老师就在边上站着呢，看到了所有的过程，也看到了每个同学的表情、表现。看到没有事儿，就说，“同学们，咱们的目标是什么来？”

大家才回过神来的状态，经这一折腾，也不累了。高阳大声说，“同学们，咱们继续登山吧，都注意脚下的路啊。”同学们又继续开启了登山模式。

姜明虽说没事，可真走起来却是一瘸一瘸的，刘老师关心地说：“不行就不上去了吧？或者歇一会儿再上？”

“这哪行啊，老师！都到这儿了怎么能不上去呢！”姜明边慢慢走着边说，“更不能停下歇，这一歇就更累，走不动了！”

“好，你小子有种，老师看好你噢！”老师拍拍姜明的肩，“高阳，你是组长，你照顾一下吧。我要到前面去看看。”

“老师，您放心去吧！”高阳一只手搂了搂姜明，一起慢慢走起来。李娜看了看姜明的伤口，也没有急着往前赶，她和杨晓也自愿慢下来。

终究是应了那句话：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慢慢地，后面的同学赶超了过去，看得出姜明尽力了，头上的汗顺着脸颊一直流着，他用毛巾擦了擦，是累、是急、也是疼的吧。

高阳说：“姜明，慢点，没事，慢慢走不停下，总会到的。”

姜明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们，把你们也耽误了，要不就要到山顶了。”

因了李娜的同行，高阳心里是高兴又紧张的，但他又不知说些什么。偷偷看了看李娜，她正低头向前赶，汗水从她白皙的脸颊流下，此时她和李晓都没有说话，应该也是累了，这时候说句话就要费力气了。

……

“来来来，咱们干一杯吧，为那次爬山落到后边！”正陷入回忆中的高阳被姜明推醒，忙回过神来。

杨晓悄悄对李娜说：“看得出高同学还喜欢你呢。”说完调皮地笑笑。

李娜推她一下：“什么呀，不过好感而已，都多大的人了！”然而她能感觉到那还有些热的目光。

高阳的心中仿佛被风悄悄地把梦吹醒，岁月不曾带走的一份情意，又从心底涌起；一份痴缠的记忆的网，又翻开了生命的惆怅，遥远的往事如烟，久违难忘的铭心记忆，恍若隔世，感叹曾经的错过！

他们互留了电话，以后可以互相联系了吧，他想。

4

然而，他想多了，李娜没有联系他，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去打扰她。中年人的生活上有老下有小，来不得让人喘息。

生活没有因此而改变，工作、家庭一如既往，时间一如既往。只是偶尔心里冒出一些思念的泡影，也匆匆被繁忙的工作和生活淹没。

一晃几年又过去了，班长陈亮的孩子考入了高阳的学校，要来送孩子，找几个同学一聚，高阳叫了李娜，李娜当时是班里的宣传委员，班长来了，她不好意思推托，问了杨晓也去就答应了。

果然是小范围的原来熟悉的几个人，推杯换盏之间，大家说着家长里短，社会在迅速地发展，人们的焦虑也在增加，生活中充满了危机，也有人到中年的难言。

陈亮对高阳说：“你一个大教授还有什么难的？全班就你厉害，还考上了博，牛！”

高阳说：“牛啥，也难！要有成绩啊，否则职称不保啊！孩子要上高中了，有压力啊。哪像你啊，孩子上大学就解放一半儿了。”

李娜听着他们聊天，偶尔会地插上一句：“都是一样面对啊，生活哪有容易的，但也不是特别坏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凡人。离不了柴米油盐的日常，离不了车和房的奢望。

同学的情谊就是这样，分开了也不见得常联系，聚在一起却自然感觉熟悉，相互约定有事儿了打个电话或者聚一下，能帮则帮，纯真的同学情还是无可替代的。

高阳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李娜，多年的职场修练让他心中所想不行于色，但那份暗流涌动的喜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们相互加了微信，信息时代人与人交流可以更方便了。

高阳留在高校任教后，生活不再急赶着向前，可以安心地做些课题，比一般的同学生活状态要好一些，也更多了对生活的思考，也许是年龄大了，更喜欢回忆过去的生活。自从上次他见到李娜，从她的身上看到更多优雅、知性，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让他不自觉总想起她。

有时工作闲暇，会看看她的朋友圈，生活、日常、学习动态，总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发现她学习的东西不少，有时发些学习的感悟，感觉与周围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不同。有时朋友圈也相互点个赞，评一句。

转眼女儿考上了重点高中，也就是他的母校。他想到了自己高中时的生活，当然也想到了李娜。只要有空他晚上就去接女儿，在车上等待的时候，是难得的安静时间。

他看到李娜的朋友圈发了一篇关于幸福的文章，“幸福是一种自我认可的能力”，他忽然想到生活到底为了什么？这么多年生活地幸福吗？

他点开李娜的微信，输入“你好”，却觉得太唐突，删掉，放下手机，晚上九点多的车窗外，看到停着不少来接孩子的车。拿起手机，“看了你发的文章，不错。”删掉，又删掉……“写幸福的那篇文章不错”点了发送。按灭手机，假寐，又拿起，没回，放下。“嘀嗒”回了，“稍等，在上课。”同时一个笑脸。

高阳有点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不知要聊什么。

高阳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夜色，哪有什么夜色，只不过有闪烁的灯光照着路边的树罢了，偶尔风吹叶动，偶尔一辆车驶过，城里的夜色哪有农村老家的夜色美啊，索性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那个从小喜欢看星空的小男孩，正躺在屋顶上看夜色下美丽的星空，满满的繁星似闪烁的眼睛，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星空的辽阔，特别是夏天的夜晚，那种无边无际的感觉仿佛把人淹没……

“嘀嗒”手机信息声响了，高阳忙拿起手机，是李娜回信息了，他忙打开聊天页面。

“刚才在听直播课，现在可真方便，想学什么都有（表情高兴）。”隔着屏幕他仿佛看到她兴奋的表情，她倒没有一点的生疏感。

“还是那么好学，是个好学生（赞）。”他微笑着想，感觉你一直都没改变。

“不学不行啊，孩子长得太快，不像你天天与学生打交道，永远年轻吧（笑）”

“不行，也老了，许多跟不上，连女儿都嫌弃，这不晚上来接她和她套套近乎（笑）”

“呵呵，现在都要向孩子学习，要学习的东西多了，不是说学习让人永葆年轻吗。”李娜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推荐一下你都在学什么？哈哈，我也要进步，看你朋友圈发的内容不错。”高阳也变得轻松起来。

“嘀嗒”“嘀嗒”李娜果然不客气地发过来不少内容。有关于孩子沟通教育的、关于提高学习效率的、关于家庭关系的等等，高阳平时还真没大关注这些，是要学习一下。

几句聊天后高阳没有了紧张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看不到人更容易放松，手机真是好东西。两人又聊了几句，时间真快，近半个小时了吧，孩子就要放学了。

“有空再向你学习。”高阳没忘记今天的主要任务。

“好的呀，有空再交流学习心得。”李娜仿佛还处在学习的兴奋中没出来。

手机里的李娜好像比上次见的她说话多，高阳心情舒畅，连女儿都觉出来了，爸爸平时只关心他的工作，今天主动问她的学习情况了。

高阳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多年来自己在工作和学业上用心较多，家更多的是交给了妻子，他对女儿的关心有点少，不过孩子争气，学习不错，要不怎能考上重点高中呢。

后来，高阳又与李娜交流孩子的问题，聊天愉快，几次接触来觉得李娜懂得还挺多，能解心中疑惑，越发地佩服她。只是她从不接受出来吃饭的邀请，每次都会说没空。

5

他想去看看她的心时常冒出来，只好找了个理由到了李娜的单位。

“正好有事经过你的单位，想见见你。你单位边上咖啡厅吧。”高阳开车到了李娜的单位门口发了个信息。

“好啊，不过我的时间不多。”

高阳收到了李娜的信息有点激动，他进入咖啡厅找了个靠边的座位坐下，透过茶色的玻璃关注着公司门口的动静，一会儿远远地看到了李娜，她身着合体的深兰职业套装，更显得年轻精神，一步步走来，感觉比上次聚会时状态还要好，岁月带走了青涩，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稳重成熟。

李娜进入咖啡厅环顾周围，没有几个人，看到高阳找了个临边的位置，看到自己正站起来，李娜径直走了过去。

“见到你还真难呢，”高阳看了李娜几眼，她的样子仿佛没有多大变化，打趣地说。“邀请你总是没空，还老同学呢。”

李娜坐了下来，微微一笑，“工作忙啊，还有家里事儿，还要管孩子，哪像你们啊。”

两人各要了杯拿铁在桌前，李娜慢慢用小勺搅动着杯中，看着黄白的图案随着搅动变化着模样。

高阳说：“离上次见几年了吧，没大变化呀。”高阳又看了看李娜白晰的脸庞。

“哪呀，老了，头发开始有白的了。不过，你有点发福了啊。”李娜笑笑，“该减减肥了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阳用手抓抓头发，“是呀，是呀，工作忙了没空锻练。”

“快说有什么事儿？”李娜抬头看看高阳。

“没事儿不能来看看你吗？”高阳挑眉笑着说。

“那就谢谢啦，还有工作呢！”李娜就要站起来，高阳忙说，“开个玩笑还不行？告诉你我的论文发表出书了，替我高兴吧。”

“噢，是个好消息，祝贺你！咱同学里面你是非常优秀的，是我们的骄傲啊！”李娜抬头看高阳。

高阳听到李娜的话眼睛亮亮的，还有点害羞的样子，仿佛被表扬的孩子，笑着说：“谢谢你的肯定，一会儿给你拿本书吧，留做纪念。”

“好啊，我们的大教授。”忽然李娜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听了一会儿，“好的呀，我一会儿就去。”原来有人找她。

他们喝完咖啡就走出了咖啡厅，高阳到车中拿了一本书给李娜。李娜接过书看了一眼，是他的专业书，知道自己也不懂，仍向高阳点点头，扬了扬书转身向单位走去。

李娜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忽然觉得非常感谢刚才那个电话，电话太及时了，虽然高阳一直没有向自己说什么，但她明白高阳还一直放不下，想起上次杨晓说的话，轻轻摇摇头，自己以为年龄慢慢大了就会放下了，可能低估了高阳的痴情。

“都是中年人了，怎么能这么不明白呢？还真应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吗？”她轻声自言自语道。

高阳在车里没有走，远远地看着李娜的背影越来越小，他的心突突地跳着，那个曾经让他梦牵魂绕的身影，那个曾经心疼地想抱一抱的身影，就这么在眼前变得越来越小，也终将不是属于他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感觉一直还在，他的心被揪起般疼痛着，是自己还没有走出心中的影子，而李娜实际早已走出了很远，已不是当初的人，高阳咬咬牙，仿佛被猪油蒙住了双眼，他闭上眼不再看……

有一种心痛是那些蠢蠢欲动却不能让人知晓，明明想做却只能默默观望！爱而不可得，爱而不能得，只在心里酝酿膨胀，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内心的堡垒，说得就是现在的他吧……

送出的书扉页上一句话：愿人生如初见，愿岁月可回首。

6

然而，高阳并未收到李娜的信息，他无端地有些烦燥。

这一天，高阳开完会在同事们的祝福中走回办公室。他心里倒没太多的波斓，因为他的这个项目能够中标是意料之中的，心中的自信更加足了，因为有了项目资金，就可以带着那几个研究生好好干了，其实在工作上他还是游刃有余的，只是在家有时妻子会无名地发火，让他觉得郁闷。

难道妻子要更年期了吗？难道女人都这样吗？忽然他想到了李娜，心中莫名地烦燥起来。

他拿起手机找到李娜的微信，“有时间吗？想……问些事情。”

李娜看了信息，想不到高阳想问什么，她笑笑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有点空，问吧。”

“工作上还好，只是家庭里感觉不到幸福是怎么回事？（苦笑）”

“噢，是要求太高了吧，大教授。你是得了生活幸福缺乏症了吗？”她停了一会儿，觉得不妥，“哪有那么多幸福的人啊，比比那些下岗的职工，还有时间喊幸福呢，先考虑吃饭吧。”

“别笑我啊，我觉得妻子不关心我，只有工作和孩子。她不理解我的工作。”

停了一下高阳又写到，“我还能记起你高中时的模样，那是我的初恋……”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早想说出的话，心还“咚咚”跳着，他盯着屏幕，仿佛在等待着被裁决，反正人不在眼前看不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李娜回了信息。

”你呀，你呀，还是小孩子吗？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吧！其实你应该好好关心一下你的妻子，她才是要陪你到老的人啊，”

李娜语重心长地写到，“好好对她，多照顾，多关心，有话要说出来，夫妻最怕的是相互猜。有时你对别人的好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啊，女人都需要关心，有时可能嘴上不说。你的幸福是你自己争取到的……至于高中，那时都还是小孩子。”

高阳犹豫了一会儿，“这要容我好好想想……”

“嗯，你想去吧，我忙啦。”

李娜当然知道高阳的心思，心想：高阳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心中的郁闷，这些话不能和别人交流，多亏自己理解他，甚至同情他，他并没有别的意思，有时也许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更不会抛妻弃子，自己要帮他打开心结。

和李娜的一翻对话仿佛打开了高阳心里的窗，他觉得李娜像一个知音，自己有事儿想和她说。妻子从来不会这么敞亮地和自己说话，妻子属于少言的人。也许自己真该好好关心一下她，或许人到中年了，都变得相看两生厌了吧。

因为住在学校，有时他晚上也会到办公室里看看材料，看着就又开了小差。

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入，他不常吸烟，在家里、在车上他也一般不吸烟，妻子不喜欢，只有在自己的空间才会让这种灼痛感光顾。

那浓烈的刺激感觉涌入口腔、进入气管、渗入每一片肺页，辣辣的灼痛，再原路返回口中，再从鼻腔喷出，在眼前袅袅地升起到空中，昏黄的灯光穿过烟雾在墙上投下模糊的影子，思念如刀片，缓缓地切割着残存的意志，荒芜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心不再痛，只有被剖开的舒畅。这是他吗？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两面人，时而深沉、时而肤浅，有时自己也不认识自己。许多东西都是失去了才会明白，他也知道想要回到过去，早已不存在，即使面对，其实也已失去了原来的情怀。

想到那个绽开的笑靥不是为自己而开，那朵漂泊的云不会为自己落雨，那个温暖的怀抱也不过是梦中的奢望。只任思念如细丝，缠绕着所有有她的日子，生出痛苦的枝条，在某个失眠的夜里，偶尔会开出寂寞的花。

人本矛盾，情已不堪。也许是遗憾造就了残缺的美，是时候该走出自己营造的梦了。应该到此为止了，决不能再说出出格的话，再跨越一步，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就这样吧，爱有时就是远远的祝福，有时就是不打扰，有时就是默默地关怀。

也许，这并不是爱，不过是自己的渴望，是自己的向往，是灵魂的一种期盼吧。

7

高阳的妻子生病住院了，让他来不及想太多就陷入到奔忙中。生活被打乱了平时的节奏，把母亲交给弟弟一家照顾，自己照顾妻子，给女儿做饭，抽空还要上课。

每天穿梭在医院、家和学校之间，几日下来就满脸沧桑，他更理解了妻子平时的忙碌，他去市场买了乌鸡给她熬营养汤，叮嘱她好好地休息，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他也动容了。原来他们不过都是普通人，她也是需要呵护的，他的内心也是关心她的。

经历这次的事情高阳更深体会到中年人需要面对的生活，有无力改变的无奈，更有需要担当的责任，家人就是他的港湾。

妻子出院后在家疗养了一段时间，他们多了一些夫妻间的默契，更多了相互的依赖，高阳感觉自己变了。

他想到自己对李娜的感情，已在岁月的沉淀下变成了一种特别的朋友情，这是青葱岁月赠予自己的礼物，也许要用一生去忘记，然，记着又如何？就把她珍藏在心底吧。

李娜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也常常反思，自己是个温暖的人，因为一生中得到很多的呵护，那些爱过自己和自己爱过的人，都是生命中的有缘人，要珍惜每一段缘。

不管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还是在谈话时有共鸣的地方，都是自己生命中应该遇到的心灵知音，都要好好珍惜，因此接触起来多了那一份亲近的感觉，无形中会对那些人有更多的关注和关心。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个善良的人，总想着好好善待周围的有缘人，自己也从来不会越过心中的底线，因为始终相信心底无私天地宽。

世俗存在污浊，有那么多戴着眼镜的眼睛，有那么多不知真情的心灵，有那么多空虚的灵魂，不属于自己的从来都是躲得远远地，不愿去招惹也从不理睬。

想到丈夫温暖的手掌她幸福地笑了，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去做什么，她从来不会背叛自己的丈夫，也永远不会伤害他，她知道他们一定会相守到白头，并且幸福地走完一生。

高阳遇到了一生中一段情缘，在那里安放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也许是心灵栖息的地方，但一切与现在的李娜无关，怎奈得情深缘浅！

人世间知音难觅，那怕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也会发光吧。只要相关的当事人心领神会就可以了，与善聚缘，多年之后想起还会酸楚或甜蜜，然而都将成为生命中温暖的瞬间或难忘的片断，偶尔支撑走过生活的苦难。

时间总在扮演着一位慈详的老人，他带着善良的眼镜，替人们抚平旧日的创伤，涂抹上新生活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