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颗新星升起的时候,自大海彼岸吹过的凛风驱逐了笼罩于贝烈瑞安德大陆上的毒雾和烟尘。肮脏而邪恶的造物在亮星的光耀下惶恐的躲进散落各处的漆黑高塔,挤在一起窃窃揣测那颗大星的起源。北方桑戈洛锥姆的三座尖峰在大地上拖出冗长的暗影,但那素日浓重的仿佛可以吞噬大地星辰的黑暗也被彼时如水银般流淌的星辉所侵蚀,退化成了颤抖的虚影。
不可一世的黑暗魔君自从西方彼岸逃脱并潜入安格班地底之后初次有了惶惶之感。他辨认出那颗星就是他的铁王冠上被贝伦与露西安夺去的那颗宝钻,如今升于天际必定是凭借他同源兄弟曼威的力量。他督促他的副官索伦加紧唤醒穴居安格班地底最深处的巨龙安卡拉刚,出于某种缘由邪恶而巨大的有翼龙彼时仍在沉睡,但索伦向他的君主报告了黑龙苏醒的日期,于是黑暗魔君在他高耸的王座上有恃无恐。尽管那颗星已让盘踞中洲几个纪元的黑暗变得稀薄而孱弱,但黑暗的君主似乎对于他尚未露面的强兵有着无可撼动的信心。
辨认出那颗新星即是宝钻之一的不但有北方的邪恶力量,一直在埃瑞德路因山脉按兵不动的梅斯罗斯和梅格洛尔兄弟也在星光耀起之时便即认出那是出自他们父亲之手的伟大创造。
“我们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黑发的梅格洛尔注视着他的兄长,而红发的梅斯罗斯正在厅堂里快速的来回踱步。他铜叶包裹的战靴与花岗岩铺就的地面相蹭刮擦出焦灼的碎响,那张并未因岁月褪色的英俊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躁动和愤怒。
“那是我们父亲的杰作!!”他的独手握拳叩着自己被铠甲覆盖的胸口,他暗红色的眼眸中似乎燃烧着烈焰。“他们没有资格处置它,即便是把它升到天空变成新星!一定是那个辛达的公主,还有她的丈夫,那个半精灵。是他们把那颗属于我们费艾诺一族的宝物带去了西方!”
“我们应该欣慰,brother,至少有一颗宝钻得以脱离黑暗的控制并被世人瞻仰。”梅格洛尔沉默了片刻,“我想这也是父亲想要看到的。”
“你不是父亲!!梅格洛尔!”梅斯罗斯转头狠狠盯着他的兄弟。风搅动着他火红的长发就像是地心翻搅的烈火,他胸口中怒火膨胀而无处发泄,“不要随意揣测他的想法!!”
梅格洛尔捏紧了他的拳头,他一向沉静而沁满悲哀的灰瞳也因愤怒而睁大,但他深知他兄长的痛苦,因那痛苦也正碾磨着他的心脏。
梅格洛尔向他的兄长走去,精灵歌者亦是战士的手指覆上了红发精灵的面颊抬起了那张被经年的怒火和悲哀扭曲的英俊面颊得以对视,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但充满了许久不曾表露的力量和决心——
“我们已经为了这三颗宝钻付出了所有。我们背井离乡,流浪中土。我们为此屠戮亲族,手染鲜血。我们做了所有能做的,我们为它奉献了一切!!但是我不愿为了我们曾经发下的誓言而背弃最后的底线,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讨伐黑暗的战火熊熊燃烧而袖手旁观。诺多一族从不向黑暗低头!brother,过去你常常这么教导我和其他几个兄弟,难道现在你自己却忘记了吗?”
梅斯罗斯瞪着他仅剩的唯一兄弟那双仿佛可以直透灵魂的灰眸,大口呼吸以平复胸口几欲爆裂的痛楚。曾经的誓言如同烈焰或钢针时时鞭笞着他的灵魂。但他不得不承认,梅格洛尔的话唤醒了他被誓言蒙昧的理智。尽管背负着无法逃离的命运,但诺多一族从来不向黑暗低头——这一点和誓言并不冲突。
“你说的没错,brother,”梅斯罗斯用独手铿然拔出了他的长剑——锻造于蒙福之地的诺多古剑流溢着火焰般的光彩,他身后的披风与他的红发一齐在凛风中延展,飘扬,不可一世却又暗藏悲壮,
“召唤诺多的骑兵,我的兄弟。让我们去和魔苟斯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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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维林诺的战马没有让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失望。转天清晨他们就听到了诺多和莱昆迪的号角,悠远和清越两种完全不同的音色在穿于林叶的风中激荡,矛盾又和谐。
回到营地之后金发精灵就被翘首以盼的绿精灵们簇拥,棕发的加里安更是激动的拥抱了他常如冰封雪山般清冷的大人。相比绿精灵的热情与外放,内敛的诺多只是对他们统帅的回归报以了绝不逾越的微笑以及一丝不苟的致礼。
待埃尔隆德处理完那些堆积的事务并于案后支额稍事休息之时。帐帘挑开的碎响被他敏锐捕捉。而整个营地中能不需通报又不会被门外守卫拦下的只有两人,鉴于那如冰泉的冷香并未在帐中铺陈——
“埃尔洛斯,My brother…”煦雅的嗓音沉静的响起,就如同拖曳过万物的夕阳的晖。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觉得此时的情景颇为有趣。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你受伤了。”
“是的。”
“我很难想象有什么能伤的了你。”
“半兽人的毒箭。”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埃尔洛斯。”埃尔隆德自椅上站了起来,他背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但他的气度和气势无可挑剔。彼时接近沉黑的灰眸注视着他的兄弟,观察和剖解着他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灰眼中那并不难捕捉的焦躁和疑虑——
“如果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截了当的问出来。抑或如果你想问谁,你也可以直截了当的去问他。”
埃尔隆德的嗓音依旧沉雅平和,但他声音独特的起伏顿挫自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
“如果我能去问他,又何必来问你。”埃尔洛斯并未因他兄长隐隐现出的强势而退缩。他的情感较埃尔隆德更加丰富外露,带着次生子特有的冲动和热情,还有次生子那一生一次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沉默。他们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即便沉稳明智如埃尔隆德,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兄弟的问话。
“如果了解和信任可以被理解为喜欢,那么,是的。”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友人间的了解和欣赏,my brother。难道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吗?”埃尔洛斯步步紧逼那双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灰眸,刻意压低的声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强势,“你的所谓理智总是让我佩服,面对费艾诺诸子也是,面对‘他’也是。好,如果你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那么下一个——
你喜欢他吗?”
“他对我何种看法似乎与你无关,Elros。”
如丝绸般低沉又优雅的嗓音在帐外响起,修长优美的指节挑开了帐帘。
“下次再讨论这么‘有趣’的话题请记得支开帐外的卫兵。”那声线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挖苦和隐忍不发的怒意,与那张笼着冰霜的俊美面容不谋而合。
金发精灵蓝眼如冰冷剑锋扫过直视自己的埃尔洛斯与一旁偏过脸去的埃尔隆德,他允许自己的目光在埃尔隆德被辫成一束的那一小股发丝上停驻了片刻,那是自己昨夜一时兴起的创作。在彼时的星光下,当亲吻变成了鼻尖缓蹭的慵懒,当那个半精灵身上特有的林风气息变成了刻进灵魂的烙印,他的手指缓缓梳过那些质地丰厚的发丝,它们有着比黑夜更深沉的颜色,就像彼时埃尔隆德望向他的眼睛。
但此刻那双眼眸偏向别处,瑟兰迪尔多希望他能转头与自己对视,让他得以了解他或许无法言明的感受。但黑发的半精灵只是固执的偏开了视线,将目光落在光影交错的角落。
“我是来辞行的。”
瑟兰迪尔微颔了下颌,墨眉如剑直入淡色发鬓,而他如切冰雪般的低沉嗓音已然全失了温度,
“我的父亲召唤我北上与他汇合。”
瑟兰迪尔在埃尔隆德骤然回转了视线的前一刻偏开头颅,转身,如星瀑般的金发覆在他被暗银战甲包裹的,板的笔直的肩背——
“那么,战场见。埃雅仁迪尔大人的双子。”
金发精灵敛了墨眉微垂头颅以右手抚上胸口向侧方划开,他的手臂稳定而有力,姿态骄傲而优雅,但当那俊美的辛达精灵高大的身影消失于帐外并融进久违阳光时,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一瞬隐约的落寞。
冰泉的隐约冷香在帐内迂回,跟着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浮动。
“如果你继续用谎言欺骗自己,那么请原谅我拿走渴望得到的东西。”
“他并非任何人的所有物,Elros。他有他的意志和判断。”
“那么让我们拭目以待,他能为你自欺欺人的虚伪倾心多久。”埃尔洛斯转身行至帐口,看着外头普照万物的日光,
“我想你看到了那颗新星。”
“是的。那应该是颗宝钻。”
“是母亲带走的那颗宝钻。”
“他们去了西方彼岸的不死之地。”
“如果他们已经选择了精灵的命运,西方诸神不会允许他们再折返中洲。”埃尔洛斯顿了顿,“你将会如何选择你的命运?my brother,你知道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相同的抉择。”
“命运会指引我们前行,Elros,但无论如何,你将永远是我的兄弟。”
“你也是,Elr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