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中原地带的平民之家。
说平民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爸爸这边往上数,到爷爷就几乎闹不清楚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本姓是什么,妈妈这边数到姥爷也没了,姥爷死于我出生的那个冬天,从未谋面。
村上的人说,爷爷是个混混,是回民镇上跟人打架被打死的,奶奶那时不到十八,为了生计,把襁褓中的爸爸丢在村头,就断然改嫁了,到我长大了知道自己有个奶奶,她已经在第三任丈夫家里有了孙辈。记忆中,奶奶看到我们,总是不停地在抹眼泪,爸爸去世的葬礼上,裹着小脚的奶奶哭的跪地不起,这泪水我当时不以为然,总觉得你早干嘛去了,二三十年后的我现在懂了,可奶奶也早死了,死的时候,那家的叔叔通知了我妈,她自己默默地去了,回来也没有吭气,彼时我在大学中,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就业。后来问起妈妈具体情形,一向多话的妈妈只回了我三个字:可怜啊。
爸爸从小吃村上的百家饭长大,他的童年,天天就是惦记着吃点啥。有一次我不肯吃他用气枪打回来的斑鸠,爸爸笑着跟我说,其实他小时候吃过好几次老鼠,扒了皮用火烧也挺好吃的,就是偷拿家里的盐少了,我不知道那是哄我还是真的,只觉得小时候的爸爸太可怜了,活活像个要饭的。
把他捡回去的奶奶本来就和爷爷有亲戚,本来是当亲儿子对待的,可是奶奶自己身体越来越不好,亲生的孩子们对这个外来的嘴也颇有怨言,在那个家里,想上学又天天要饭吃的爸爸呆不下去了。彼时县城里要开煤矿,就把十一二想吃公家饭的孩子都招去上技校,上了三年技校,爸爸直接当兵了,临走的那天,他跑去奶奶的坟头,大哭一场。
妈妈说姥姥死的时候她三岁舅舅不到一岁,在她的记忆里天天就是扯着舅舅的手等着当货郎的姥爷带回来东西吃,因为曾经贪玩把舅舅丢在麦秸堆里睡着了,妈妈说九岁的时候她就会给爸爸和弟弟做鞋子和裤子了,虽然鞋子不耐穿,裤子的两条腿不一样长。
后来妈妈说,她是十里八乡最能干的姑娘,她当过民兵和赤脚医生,还是毛主席语录的宣讲员,经常步行二三十里去县城开大会。后来爸爸说,他是技校学习最好的学生,他当兵后先被领导挑去当文书后来转干,去西北边疆的建设兵团,成了当时最年轻的连长。
不知道,又经历了些什么。在六十年代中期,身为孤儿的爸爸和半个孤儿的妈妈相遇了。
——有愿意看下去的么?
你若愿意看,我就接着写,那些听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