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深没有想到,孙小虎会这么快又来找他的麻烦,并且态度比以往都要嚣张。
那晚星月皎洁、明河在天,许深写完作业出来帮母亲去粮油店打酱油。
粮油店在双水村桥南头,和孙小虎大姑家紧挨着。当时孙小虎刚吃完一整个滚圆的大西瓜,胃里胀,准备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饱。他前脚刚迈出大门,就看到了提着酱油瓶的许深。
“呦,我瞅瞅这是谁呢——”孙小虎拉长了音调,阴阳怪气地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了许深面前。
“真倒霉。”许深看见孙小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这手里拿的什么呢?”孙小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许深,看到许深手里的酱油瓶,立马动起了坏心思。
许深警惕地护住刚打满酱油的酱油瓶,语气冷冷地说:“是什么与你无关。”说完,他抬脚就准备走。
孙小虎却抢在他走之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酱油瓶:“给爷拿来!”
他这一粗鲁的举动使许深明白:今晚他是诚心和自己过不去了。
“走,我送你回家!”孙小虎一只手攥着酱油瓶,一只手拽过许深,强迫他走。
许深不知孙小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被孙小虎拽着,他挣脱不了孙小虎的蛮力,不得不往家的方向走。
此时孙小虎心里盘算的,是害怕在这儿欺负许深被大姑或者熟人看到,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把许深收拾一顿。
孙小虎要算一算上次许深砸他脑袋的旧账。
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破败胡同。这地方早没人住了,四下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影儿。
孙小虎停住了脚步。这个地方,再合适不过。
“我来闻闻这酱油香不香。”孙小虎说着,动手拧开了酱油瓶盖,当着许深的面大模大样地将瓶口对着鼻子嗅了起来。
许深暗暗攥紧了拳头。
“闻起来还不错。”孙小虎贼兮兮地笑了,他突然看见一株植物的黑影,便走了过去,看清楚那原来是一株野生艾草。
“给它尝尝味道。”孙小虎狂笑两声,对着那株艾草的根部,将酱油“咕咚咕咚”倒出了三分之一。
许深没有料到他竟有如此无耻之举,他气愤地跑过去,想要把酱油瓶抢过来。
“还给我!”许深怒吼着,一头撞在孙小虎的大肚皮上。
孙小虎疼得“呲溜”了一声,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肚子。
许深趁机夺回了他的酱油瓶。
“还敢撞我,找死!”孙小虎不一会儿就缓解过来了,他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许深,瞅到许深的脸颊,对准了上去就是一巴掌。
孙小虎这一巴掌很用力,许深感觉到嘴角有一丝液体留了出来,还有淡淡的腥味。
他还没来得及拭去嘴角的血迹,就被孙小虎摁住了肩膀,紧接着他的肚子被狠狠地踢了几脚。
许深痛得蹲了下来,酱油瓶也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孙小虎嚣张地狂笑起来,又一脚踢向酱油瓶。
酱油瓶“轱辘”一下滚出好远,塑料瓶内的酱油四处飞溅,落入泥土里。
“我的酱油……”许深看到这一幕,痛苦地流出了眼泪。
没了酱油,该如何向母亲交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小虎放肆地笑着,“什么酱油?你的酱油?没有看到!”
“孙小虎!”许深突然像一只小兽一样猛地朝孙小虎扑去,“我和你拼了!”
他攥紧拳头,不要命地朝孙小虎身上砸去,碰到哪儿砸哪儿。此时他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和孙小虎决一死战。
孙小虎先是吃了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上就被许深砸了好几拳。
“敢打老子!”孙小虎毕竟比许深高出半个头,体型又胖,力气显然比许深大许多,反应过来后他反手将许深摁倒在地上。
接着他“啪啪啪”又快又狠地扇了许深几巴掌。
许深手脚一通乱挥乱踢,拼力挣扎,想要从地上起来。
奈何孙小虎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使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孙小虎骑在许深身上,一只手掐住许深的脖子,坏笑着说:“叫爸爸!”
“王八蛋!”许深大声地骂。
“啪!”孙小虎一巴掌甩下去,“今天喊我一声爸爸我就饶了你。”
许深感到脸颊火辣辣的被灼烧似的刺痛,然而他心里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强烈的恨意使他暂时忘记了疼痛。
所以即便被孙小虎如此威胁,他嘴里还是不停地骂着:“王八蛋!王八蛋!”
没想到这个“豆芽菜”如此倔强,孙小虎感到无趣,又朝他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狗娘养的!”
孙小虎骂骂咧咧的走了。
许深躺在地上,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天空。晴天的夜晚,满天星斗闪烁着光芒,像无数银珠,密密麻麻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银河像一条淡淡发光的白带,横跨繁星密布的天空。
多么美的夜晚。
“天堂没有有孙小虎。”许深想。
这人间,好疼啊。
许深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他逐渐感受到身下的土地越来越冰凉彻骨,才突然意识到,母亲还在等待着他回家。
许深缓缓地站了起来,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慢慢走到酱油瓶跟前,蹲下来,拾起被孙小虎踢瘪的瓶子。
瓶内还残留着几滴酱油的液体,许深用手指蘸了那几滴酱油,放到舌头上,咸咸的。眼泪忍不住顺着脸颊流淌到嘴角,一时间,他分不清嘴里品尝的,是酱油的咸味,还是眼泪的咸味。
他满身灰尘、鼻青脸肿的样子把母亲吓了一跳。
母亲收拾好家务,却迟迟不见儿子回来,便挂上门出来寻找。
走了一段路,她看到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心里猛地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深儿,是你吗?”她呼唤儿子的名字。
眼前的景象几乎使她昏阙过去。
她看到儿子鼻青脸肿,血泪模糊的面庞,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人是自己的儿子。
“儿啊,哪个挨千刀的把你打了?”她哭出声来,一把抱住儿子。
“妈妈。”许深把头埋进母亲怀里,小声抽泣起来。
“谁打的你,妈妈去找他去!”母亲又心疼又生气,一心想替儿子讨个说法。
“妈妈,我好困,我们回家吧。”许深哀哀地说。
儿子这般模样使母亲的心几乎滴出血来。
“好,好,我们先回家。”她含着眼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