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里有一片江湖，江湖是成人的童话世界。

鲜艳明快的江湖梦，有一天会斑驳成褪色的流年，童话世界里的英雄也有一天会老去，但做过的梦依然徜徉心中。

一、曾是惊鸿照影来

江湖故事，总是明艳亮丽的。塞外秋风骏马，江南流水落花。少年徐徐打马而来，美人翩翩当空而舞。

江湖故事里的主角们，一个回眸顾盼，一个举手投足，都是可以入画的。

比如乖巧美丽、娇俏可人的小昭。她眉眼弯弯噙着笑，左一声“公子”右一声“公子”，甜甜的喊到人心头酥软。面对企图伤害张无忌的正派中人，她勇敢护主，英姿矫健如凌波飞燕，裙袂翻飞间与敌人斗智斗勇。

又比如敢爱敢恨、洒脱不羁的赵敏郡主。她玉面金冠，白扇轻摇，七分美艳三分英气，飒爽与心气丝毫不逊色于男子。白马上一个回眸，定格成荧幕里说不尽的潇洒风流。

再比如横眉怒目、气势凌人的东方不败。美得雌雄难辨的东方教主成就了林青霞电影反串的经典形象，他有一身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世武功，也有刀光剑影里孤芳独赏的清高寂寞。东方不败还是男声的时候，他不说话坐在那，不经意一笑眉间风情万种。他化作女人时，杀人间穿针引线、衣袂翩翩，婀娜而凶残，妩媚而霸道。

除了她们，还有机敏俏丽的十三姨、放荡妖冶的金镶玉、冷艳娇弱的雪千寻、凄美痴情的练霓裳……江湖本是男人的世界，她们的剪影让侠骨中多了几分柔情，成为江湖梦里最绮丽多姿的一抹色彩。

二、纵死犹闻侠骨香

侠义之道是惩恶扬善、匡扶正道，让我们血脉喷张的江湖义举，本质都是善良。江湖多险恶，善良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太极张三丰》里，少林寺的天宝和君宝自幼相依、情同手足，君宝忠厚老实，天宝脑子活络。因为私自偷学武功，天宝被师伯逐出师门，君宝顾及兄弟情义，屁颠屁颠跟着天宝一起受罚。离开了少林寺的两兄弟，在街头卖艺为生，靠着挨路人拳头挣个几十文钱。偏偏遇上地头蛇一样的宦官公公，搜刮走了兄弟俩的劳动成果。天宝羡慕权势，靠着溜须拍马获得了公公欢心，公公表示愿意将他收入旗下。天宝怂恿君宝一块为朝廷效力，君宝不喜欢宦官横行霸道的作风，执意不走。天宝临走前拍着胸脯对兄弟说：“等我以后当了大官，一定回来找你！”

兄弟俩渐渐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一个变成了为反抗苛捐杂税与朝廷作对的叛党，一个变成了追随荣华富贵迷失自我的军官。最后二人兵戎相见，丧心病狂的天宝招招狠毒，用尽全力，领悟太极的君宝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天宝终究是不敌君宝的，正如善良正直总不会被世道埋没，而暴力和算计能获得一时的名利，却总不得长久。

《男儿当自强》的歌传唱到今天，黄飞鸿的故事仍是经典。

李连杰（又是他）主演的第三部黄飞鸿故事《狮王争霸》中，鬼脚七本来是赵天霸的爪牙，一出场就是一脸凶相，他没有传统江湖人士应有的礼节风范，眼里只有从底层爬上来的精悍凶狠。他专职寻衅滋事，还出手打伤过黄飞鸿父亲，是个心狠手辣、不折不扣的恶人。

恶有恶报，一次意外让他在马棚被马踩伤了脚。崴了脚的鬼脚七不仅失去了赵天霸麾下得力干将的位置，还被昔日同僚欺辱打骂。一个大雨之夜，落魄如乞丐的鬼脚七倒在宝芝林门前，黄飞鸿本着医者之心，不计前嫌将他带回屋内。鬼脚七哪能接受仇人的恩惠，凶狠地推开所有人，拖着一条残腿爬着离开，黄飞鸿追上去挽留却换得他一顿乱打。众人都不忍再看，但黄飞鸿仍执意拉住了他，鬼脚七压抑已久的情绪化作最后一刻抱在他腿下的痛哭。一个曾经凶猛如虎的七尺大汉，瘸了一条腿在大雨里抱着昔人仇人痛哭，那一幕，让人动容。侠义中的与人为善、以德服人、以诚相待，不过如此。

后来的鬼脚七，成了黄飞鸿会馆中的一员，也成为了最后狮王争霸的主力。当然，那是后话了。

江湖虽然推崇武艺，但决不是一个“谁身上有刀，谁就可以大声说话”，依靠暴力恃强凌弱的社会。道义和公正、善良和正直这些人性中的光辉品质，始终让江湖不失去其应有的秩序。

三、千种风月何人说

侠骨铮铮是江湖，儿女柔情也是江湖。

当《虫儿飞》的旋律响起，脑海里还会浮现出一对璧人。《风云雄霸天下》中的美人孔慈伏在风师兄肩头，看着萤火的流光漫天飞，她眉眼间满满的笑意，美好而单纯。

从小受着风、云两位师兄宠爱长大的孔慈，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也只有她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那句“我嫁给了他照样可以跟你在一起。”她对爱情怀着不受世俗道德约束的天真无邪，她在风师兄的背上看萤火点点，在轻纱中与云师兄交颈缠绵。与风师兄成亲，她是愿意的；对待云师兄，她也是真心的。她也许根本都没有理解婚姻的含义，就早早披上了火红的嫁纱。孔慈像纯真的初恋，美好得不切实际，她不属于尘世，最终只能化为二人心中的美丽泡影。

东方不败与令狐冲虽身处正邪两道，但同是英雄相惜。东方教主独孤求败，于江湖上他是寂寞的；令狐冲见惯江湖杀戮，厌弃避世的他也是寂寞的。在湖中大口喝酒也好，在月下畅谈江湖也好，二人相惜相知之情早已流露于眉间。

最后黑木崖一战，东方不败坠崖，她一袭红衣，笑意凄然。“我不告诉你，我要你记着我，后悔一辈子！”令狐冲甚至奋不顾身地跃下山崖，几乎是恳求地向她求证“告诉我，你是诗诗”。我相信令狐冲对她是怀抱着真爱的，他不在乎黑白两道，也不在乎旁人言语，只在乎所爱之人此时此刻的一个点头。

东方不败带着泪痕轻轻一笑，用尽掌力将令狐冲送回山崖，自己则消失在茫茫烟霞中，连死亡都演绎得如此风华绝代。

人生最好不相见，流年风月静如劫。江湖中有艳羡旁人的神仙眷侣，如黄飞鸿和十三姨。但更多的是相望不相守的残缺之爱。爱情圆满了便是平常幸福，爱情不圆满才叫人久久叹息。

四、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湖儿女江湖行，中间多少风波事。江湖故事，多是缘起于纷争，迭起于纷争，终结于无声。

《张三丰》君宝对天宝说，我喜欢小时候的生活，每天无忧无虑的，有个豆沙包吃，就很开心了。君宝和天宝十多年情谊一场，最终却落得分道扬镳、短兵相接，两师兄弟一起下山，最终却是一个人带回了另一个人的骨灰。

《天山童姥》李秋水打败巫行云、霸占灵鹫宫。她得偿所愿，却会在闲暇之余哀伤惋惜，怀念那段没有名利之争、只有从前欢声笑语的日子。往日早已一去不复返，无人与你立黄昏，无人问你粥可温，剩下的只有争名夺利与“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功夫》中周星驰领悟了如来神掌，武功的最后境界是云朵间与我佛慈悲的一笑。他打倒了大反派，明明可以称霸江湖，却选择开了一家糖果店，重寻当初的梦。

“莫问红尘三千事，拈花把酒尽余生。”江湖的精彩之处在于不平凡，但千帆过尽、阅尽红尘，江湖人物的宿命终是要回归平凡。回归平凡的宿命听起来有些悲凉，有些不甘，却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香港影坛用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大手笔的商业制作给曾经的年代留下了一个瑰丽奇崛的江湖梦境。这个梦境伴随了一代人的成长，纵然时光将激情退却，岁月将红颜苍老，江湖梦仍沉睡于我心中，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像一个深深烙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