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便是母亲七十岁的生日了,暑假时,妹妹从深圳回来,说我们三姐妹要提前操办一下父母的生日,被他俩一口回绝。不要什么理由,他们好像厌弃人世间的一切复杂的东西,七十年如一日,时间走得悄无声息,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稍过久一点,视频电话回去,他们又分明苍老许多。
每次电话回去,母亲都要控诉父亲的种种错误,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爱好,一个行为,母亲都说不尽的厌烦。我见过许多的老年夫妇,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在外人眼里,儿女子孙满堂,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走近内里,却是彼此厌恶,言语之间毫无爱意。譬如婆婆和公公,在公公过了八十岁以后,他的五个女儿与母亲亲近多过父亲,常常在公公面前说他已到了八十岁了,可以死了,但死之前不要拖累她们的妈,或者可以早点死,让她们的妈可以舒坦地多活几年。他们那么坦然地面对父亲说起了死亡,仿佛死与生并无区别,对于他们的父亲并无情感上的冲击。
母亲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职业,年轻时干些农活,父亲在学校当民办老师,一点微薄的工资。然而,父亲年轻时懒惰,荒唐。得过且过,庸庸无为。他在家里务农时,经常日上三竿才出门;他在教书时有时打牌而旷课,让全班的学生没有老师而疯玩打闹了一节课;他民办考公办不上心,一考几十年而上不了岸;他不会挣钱让我们三姐妹没有钱交书费而被老师赶回了家;他甚至在人到中年还婚外情,对着亲戚朋友的漂亮女性放电,被她们的丈夫痛骂而不敢言。
历数父亲的种种不是,觉得母亲骂他着实应该,她在这样的家庭囿守几十年该要多么的隐忍,那时候他们的婚姻都无关爱情,一辈子无爱无自我,然而他们却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一次体验生命的机会。
每次面对母亲,她都会和我咬牙切齿地吐槽父亲,或是宣泄,或是希望我和他一样讨厌父亲,而我,总是鲜少给予回应,父亲虽然荒唐,有很多坏毛病,但总归是爱我们的,记得小时候,他买给我的带五星红旗的小军帽,他去田地里干活,总会给我们捎池塘里摘的莲蓬,有时候为了摘莲蓬给我们吃,他的腿上被蚂蟥咬得鲜血直流。每年腊月里,他会用报纸糊墙,我和妹妹给他把下手。他写春联让我裁纸,这些不经意的亲子互动,让我在冷暖沉浮的人生际遇里回忆起来,感觉是那么的温暖。
母亲对父亲深恶痛绝,而我的回应总是那么的淡然,在母亲的眼里,我们对她的亲近远远多过父亲,我不知道我的淡然是否会伤害到她,但我也不忍心对患过脑梗,对世事日益模糊,已过古稀之年的父亲有苛责,毕竟岁月最是无情,时间已经不容许他们还活在年经时犯下的错误里。
希望母亲也淡然,不幸福的婚姻消磨了她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希望磨难与不平放过母亲,希望她都云淡风轻。让我们陪着父亲母亲永远幸福下去,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