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班里人心惶惶,各自怀揣着相同的不安。期末考试的含金量很高,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人在一个学期内掌握了多少知识。对刘学来说,这段时间特别煎熬,他每天晚上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失眠,有几个晚上易烊旸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坐在床上发呆,似乎还看到他用手抹眼泪。
生日会结束之、后,大家都进入备战状态。易烊旸也尽可能地不去猜测刘梦然和程源的事,学习也相当重要。事物的发展就是难以捉摸,人不去想一件事的时候,那件事偏偏自己找上门来。一次大课间易烊旸一个人在走廊上散心,发现刘梦然一个人撑着栏杆望着远方,他走上前想与她聊几句。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他来到她的身旁问道。
“随便看看,让眼睛活动活动,一直坐在课桌上都快成为书呆子了。”她歪着脑袋说道。
“我赞同。”
他们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
“快期末考试了,你紧张吗?”她率先打破尴尬。
“还行,我的宗旨是顺其自然,紧张也没用。”
“你的心态真好,羡慕。”
“程源的心态比我更好。”他试探性地将话题转移到程源身上。
“你说程源吗?哈哈,的确,他挺强的。”她听到程源的名字,声调转变了。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
“程源人挺优秀的。”
“你说他优秀?不见得,哪点看出了他的优秀。”
“你不懂,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人是不一样的。”
“你是指?”他在心里嘀咕,我怎么就不懂了,你无非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告诉你一件事。”她停顿了几秒继续说,“我向程源告白了。”话说完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啊,真的吗,你真的向他告白了。”他竭力表现出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样子,“那他接受你的告白了?”他努力保持镇定,声调变轻。
“嗯,这个嘛。”她话还没说完,慢慢地摇摇头。
“意思是他拒绝你了?”他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
“欸,听你的口气,我被他拒绝了,你挺开心的。”
“没,是你的错觉。”他躲开她咄咄逼人的眼神,让咧开笑的嘴巴恢复原样。
“虽然被他拒绝了很难过,但我不怪他,程源没有直接拒绝我,可是话里行间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不喜欢我,当然了我们还是能做好朋友的,那天晚上聊了很多,程源真的是一个不错的男生。”
“喔喔哦,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是给你吃了迷药吗,你快变成小迷妹了。”
“你一个大男生,不懂女人心,说了你也不会懂。”
“老实说,除了你觉得他不错,到底哪点值得你喜欢了,是因为他长得帅吗?”
“一言难尽,喜欢一个人理由可简单,可复杂,综合了诸多因素。”
“你就挑几个因素说。”
“第一印象,也有因为他长得帅的成分,更多的是被他的个人魅力吸引住了。”
“说的好抽象,跟没说一样,能不能说得仔细一点。”
“你自己不会去发现啊,和他是舍友,又是同桌,你不应该比我还要了解他吗?”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同意,又马上摇摇头,“是你说女生更懂男生,现在又绕回来了,那好既然你不想肯,我们换个话题。你怎么判断他话里行间出现了他不喜欢你的地方。”
“女生的直觉。”
“故弄玄虚,是他亲口说了他有女朋友了?”这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没说,我觉得他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
“你是怎么判断的。”他有些急了。
“女生的直觉。”
“请说重点。”
“我说不出来,你就不要一直问下去了。”
易烊旸不肯放弃,对她软磨硬泡,她仍不肯说出一个有用的字,直到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谈话不了了之。他依着栏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溢满了惆怅。听到刘梦然被程源拒绝了,心里一直悬挂的念头终于可以放下了,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为朋友的遭遇遗憾,也为自己的现状难过,谁又知道未来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反正是自己的机会非常渺茫,也许他就是下一个刘梦然。得了,添油加醋地胡思乱想只会帮倒忙,只要有一线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我还是不能轻易放弃,刘梦然的退出,说明我还有机会。易烊旸似打了一罐鸡血,重新燃起斗志。
上晚自习之前,易烊旸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和小零食带回班里,他想在晚自习肚子饿的时候偷偷吃。上第一节晚自习是物理老师看班,物理老师不喜欢走下讲台巡堂,喜欢坐在讲台上看书,这是一个吃东西的好机会。他的手伸进桌箱小心翼翼地摸出零食,发现少了一包,他觉得不对劲,肯定有人偷拿了。他首先注意程源的嘴巴,猜他是否吃了零食,嘴巴有可能留下证据。他小声地打扰正在写试卷的程源,让他张开嘴巴。程源不明所以就配合他张开了嘴巴,果然凶手是他,牙齿上还残留一颗芝麻。
“老实说,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零食。”他戳他的腰。
“没有,我怎么会偷吃你的零食。”他怕痒躲开他的攻击辩解道。
“还不肯承认,我已经抓到你的把柄了,我丢失的那包零食里面带有芝麻,我刚看到你的牙齿上沾有芝麻。”
“小的佩服佩服,易大人厉害厉害。”他未继续抵赖,直接老实承认了。
“过奖过奖,”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不要以为你夸我了,就可以逃过惩罚,说该怎么解决这件事,私了还是对簿公堂。”
“怎么解决,这样解决喽”说时迟那时快,他抢过走他手中的零食毫不犹豫地打开,往嘴巴里倒,低头捂住嘴巴津津有味地咀嚼,摆出胜利的姿势。易烊旸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赶紧抢回剩下的零食,可怜巴巴地将它们倒进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拿起他桌子上的可乐,猛地喝了几口,向他露出挑衅的笑容。
“程源你是狼狗吗?”他咬咬牙,用脚踩了他一脚。他疼得险些叫出声,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了。
“哼自作自受。”他头也不回地趴在桌子上捂着嘴巴憋住笑。物理老师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在讲台上咳嗽了两声作为警告。
“下课再找你算帐。”他的话音刚落,从刘学的方向传来丘桐的惊叫声,惹得全班同学和老师惊恐地抬起头,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丘桐你叫什么?”物理老师责备他引起班级的骚动。
“不是,不是,是刘学,他,他,”丘桐站在过道上,吓得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了。
“刘学怎么,你说清楚。”
“他,他,他刚才做数学题的时候用笔扎自己的手,还扎了好多下。”
全班同学和老师的目光转移到刘学的身上,能够清晰地看到刘学的手臂上沾有签字笔的墨水和暗红色的血的混合物,刘学低着头,目光涣散,表情呆滞,如同耷拉着脑袋睡着了。物理老师向班长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去找班主任过来。易烊旸谨慎地地靠近刘学,程源跟在身后。
易烊旸轻轻地抓住刘学的肩膀,轻柔地语调问他,“刘学还好吗,你的手流血了,我陪你去校医室处理一下吧。”
“我们都会陪你去。”程源温柔地说。
刘学没有答话,一声不吭地保持呆滞的模样。
“刘学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说出来老师帮你解决。”物理老师弯下腰,耐心地对他说。
他仍一动不动,他的手被签字笔扎过的地方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方婷拿来纸巾帮他简单地擦拭止血。这时班主任来了,她忧心忡忡地坐到丘桐的位置上,低下头和蔼地对他说,“刘学虽然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但是先不要管,我们去一趟校医室,手臂上的伤处理一下好吗?”
刘学仍无动于衷。围观的同学们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好恐怖啊,他的手臂。”“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自己扎自己。”“他是心里出问题了吗?”“怪不得丘桐会被下个半死。”易烊旸严肃地扫视了一圈,警告他们闭嘴,他提议班主任叫校医过来帮刘学处理伤口,班主任摇头否决了他的建议,她意识到刘学的现状比想象中的严重,不能在班里让其他同学知道得更多,一来怕影响到他们备考,二来对刘学以后的恢复不利。
班主任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刘学我们先离开教室好吗,如果你不想去校医室,我们在外面帮你处理伤口。”她一边说,一边扶起刘学往外走,刘学没有反抗和挣扎,顺从地跟班主任走了,这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班主任没有真的停留,直接带他前往校医室。易烊旸想跟上去,被老师阻止了,让他们待在课室自习。没辙了,很想去却不能去,他非常担心刘学的状况,心里自责不已,之前他找自己谈心来着,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的异常,并及时开导他,真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越想,他越发内疚,趴在桌子低声抽泣。
程源听到了抽泣的声音,有些慌了,以为是刘学吓到他了。
“喂,你,你该不会是哭了吧,是不是?”
“没,我只是鼻子不舒服而已。”他不希望让他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真的?,没哭就好。”他给他递了一张纸巾,“等你想和我说了,我一定认真听你说。”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易烊旸随意地抹去眼泪,心急如焚地往校医室跑,程源和丘桐在后面追。他们进入校医室发现刘学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慈祥的老医生坐在桌子上。
他不顾自己的粗鲁行为,上前直接问,“医生,刘学和我们班班主任呢?”
“你说的是谁啊,刘学?”医生抬起头眯着眼睛回答。
“哦,就是一个男生他的手臂受伤了,陪她来的是一个中年阿姨。”程源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哦,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两个人,你们是?”
“我们是那个男生的好朋友,那个中年阿姨是我们的班主任。”丘桐赶紧回答。
“医生我们能知道那个男生的情况吗?”易烊旸焦急地问。
“这个有点为难我了,我想告诉你们但实际情况不允许啊,你们班主任发话了,让我帮忙保密,所以你们还是问班主任吧。”医生露出为难的神色。
既然医生都说了,只好先去找班主任。程源原本想再磨磨嘴皮子,让医生告诉他们,但易烊旸阻止了,因为他现在不仅想要知道刘学的情况,还想立刻见到他本人现在的状态,所以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他们谢过医生后往班主任的办公室跑。
刘学受伤的手已经处理包扎好,另一只手捧着水杯坐在办公室的角落,班主任坐在他的旁边,低声和他说话。从外面往里面看,刘学的状态好多了,不像之前在班里苍白的脸色,眼神无光,多少能听进去老师和他说的话,因为他有点头回应老师。班主任看到易烊旸他们进来,打断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让他们停在门外等候。
班主任和他们在走廊上谈话。
“老师刘学的情况还好吗?”易烊旸问。
“嗯,还行,不是特别严重。”
“不是特别严重是什么意思?”程源问。
“嗯,这个就不好说了。”老师迟疑了一会回答道。
“老师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刘学的具体情况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丘桐说。
“对啊,刘学是我们的舍友,还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知道他怎么了。”易烊旸说。
“我知道你们关心他,但是学习要紧,他的事不用你们操心,大人会解决。”老师耐心地回答。
“老师你怎么能将关心和操心混在一起呢,我们关心刘学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学习,如果你不说,我们又想知道,一个劲地瞎猜,更影响学习。”程源有理有据地反驳老师。
“对啊,让我们知道了,还能帮助他,例如帮他补习,陪他说话缓解压力。”易烊旸抓住机会附和道。
“老师现在的大人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小孩,我们比你们更懂刘学,如果我们能和他谈或许能对他的状况有帮助。”丘桐也不甘落后的补充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央求老师通融,最后老师招架不住了,点头同意。
“答应我,你们不能在班里扩散刘学的情况,这不利于刘学的康复。”老师严肃地嘱咐他们。
他们郑重地点了点头作为保证,等老师开口说。
“根据校医的初步诊断,刘学应该是得了抑郁症,因为学习压力过大造成的,很快他的爸妈会来学校接他回家。”
“爸妈?老师你通知刘学爸妈了。”易烊旸惊讶地说。
“这么大的事,肯定要通知他爸妈,我需要负责任的。况且他现在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也只是一时的,需要他爸妈带他去找心理医生做进一步的治疗,不然病情有可能会加剧。”
“看心理医生?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刘学怎么办。”丘桐问。
“我让他提前放寒假,这次的期末考试刘学不用参加。”
“刘学同意吗?”程源问。
“我刚才和他聊过,他已经点头答应了。”
“老师,你能和他爸妈聊一下吗,让他们不要再给刘学增加压力了,回去后不要骂他,多鼓励他。”易烊旸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老师。
“这个我知道,我会和他爸妈说的,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快回去上晚自习吧,对了丘桐帮刘学收拾好他的课本,我晚点过去拿,至于你们想见他,只能在窗外看一眼,等你们放寒假了再去他家找他,到那时候希望他能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们想进去探望刘学,内心的想法竟然被老师猜出来了,只好遵守她的指令,他们在办公室的窗外看了一会,就被老师赶走了。
回班里的路上,程源看着易烊旸的侧脸问,“你肯定哭了,眼眶都红了,还骗我没哭。”
“哈哈哈,没忍住,我对刘学的事很自责。”他尴尬地笑了笑。
“傻瓜,自责?你有什么对不起他,又不是你扎他的手。”
“虽然不是我扎他的手,但是我明明有机会阻止他的这种行为。”
“你又不能让时间倒流,你怎么阻止他。”丘桐问。
“跟你们说,在此之前刘学找过我,与我述说学习上的困扰,不知道怎么解决,而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只是简单地安慰他,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举动。”
“哦,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这件事本身没有谁对谁错,你没必要将事情复杂化,妖魔化,并且通通归咎于自己的责任。你认为你的内疚能减轻对方的痛苦吗,并没有,反而增加了自己的痛苦。对这件事而言,就算你提前知道了刘学的异常举动,也防不胜防,你不是心理医生。更直接地说,因为你不是心理医生,所以你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举动,最多浅白的知道他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开心,然后你尽一个朋友的义务安慰他,带他脱离郁闷,而你目前的安慰做得够多了。”
易烊旸似懂非懂地看着程源。
“哎,枉费我说了一大堆,你可能一句都没听懂,这样吧,以后遇到什么事难以解决的,告诉我,我罩着你。记住了。”
易烊旸突然觉得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充满安全感,内心的暖流不间断地在身体里面欢腾畅快,可能这就是他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