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牌
台湾行走,心情颇不同于其他地方。地理上如果要找出些使人难以忘记的地方,也并不是难事,但较之人文殊异,风物之美便淡化许多了。这大约是初行台湾的人都会萌生的一种异样。
我的趣味是从招牌开始的,这一截,如若不留心,定然会忽略掉,从桃园到台北,一路行来,并没有多少惊艳的东西来满足此前同行人的想象。回想起一则趣事足以说明,在士林官邸,因官邸不对外开放,导游于是就带领着介绍周围附属的一些景致,无非草坪树木之类,团里有一位艳丽的老太太显然不悦,撇着嘴大声的说“妈呀!就让我们看这,这草坪都没我家小区的大,嗯——早知道看这,我把你带到我们曲江,吓死你娃”,现在记忆起来,仍觉得这是最可乐的一段话了。台北的楼并不高,灯火远不如我们所见其他城市的辉煌,城市的拐角处,斑驳遗痕随处可见,如果不刻意的辨认,很容易将此地同内陆的一些古旧的县城混淆起来。而这唯一新异的标志便是无处不在的繁体字了,这种氛围,既熟悉又陌生,猛然间感觉很有几分混沌意味,暂且撇开文化圈由来已久的繁简之争不说,几千年一直伴随人们生活左右的文字不是停留在旧典籍中,而是重新伴以霓虹跳入视野,这其中生趣多少还是使人遐思,做出一些不贴实际的假设,不知算不算是对传统发展的另一种审视与比对。台湾的门店招牌,大多还是沿袭旧时文字行文习惯,迎面侧立竖排,很容易使人联想起古时候酒肆之类的招牌策风而立,很是招摇,不过做生意么,取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说到此处,很自然想到当年的新文化运动,钱玄同这个人激进的很,又是个急性子,一心推进白话文,非古的尺度大,据说胡适都看不过去了,这也就难怪同为章太炎门下的师兄黄侃看不过眼,几欲老拳相向,倒是章太炎先生达观,面对这位古文功底深厚的爱徒直指其“选学”抛出的“选学妖孽,桐城谬种”狂言,仍能笑的出来,笑骂其“叛师”便草草了事,将一场严肃的门户之争开释的竟有了几分可爱,足见其雍容一面,而这背后的自信与包容所显现的应该正是当时文明的高度与文化的高度。如今不幸的很,文人堕落,观点之间也显得少了斯文,唇枪舌剑,箭弩拔张,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概,面目狰狞,把本来有趣的事情都搞的无趣了。文化这个命题,说到底是人的命题,多一些温和与智慧,便能多绽放一些火花,本来这世事就纷杂,很多事情就是在不断的碰撞和往复中有了进步,有如美人们的衣裳,流行过一圈没准就又回去了,没人说得 清穿什么衣裳的美人才是最美。
文化是一个城市的招牌。台湾所沿袭的传统大概也算不得真正意义的传统精神,移植的文化终是缺少根的滋养,缺少水润之色,唯一使我们叹服的,是彼所释放的对于传统的珍视与诚意,使原本同一颗种子,在两地开出不同的花色来。文化的异同在生活的城市中弥散开来,我们呼吸其中,似乎只能感受,并不能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