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少年不知愁滋味
3. 站在时光的对岸看,怎样都轻松
噼里啪啦的瓜子壳儿在脚下炸裂开的时候,我踏着横飞的果皮,直接被运到了寝室中央,三根板凳叠起来,头部刚好与我平齐,最上头搁了个诡异的娃娃,诡异的娃娃头上盖着我的毛巾,毛巾上贴着粗油性笔画的莫名的符号,就这么直挺挺地戳在我面前,混着四周八围我乱颤的书,惨烈得像刚收过尸的做法现场。
现在想来也没什么了,只是那时候胆子小,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才会留下往后不敢开寝室门的阴影。确也不值一提了,无非就是在我值日那天把寝室炸掉,无非就是把我的衣服、书藏起来或扔掉,或故意丢到地上践踏,无非就是往我的座位上泼水,无非就是说各种层出不穷的诋毁之言。她们想不出更多的东西了,虽然人心叵测至此,但那时年纪也还小,又有好学生的名头牵制着,她们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只不过对于11岁的我来说,对于一直生活在母亲荫庇之下的我来说,对于第一次被丢到彻底陌生和封闭的环境中的我来说,这一切足矣折磨我,让我恐惧,焦虑,每天笼罩在黑色幕围里,让我觉得那飘落的藤萝花瓣都有悲凉的气息。
我不喜欢这个学校的其中一点是,他是按成绩来分的寝室,其中第二点是,入学考试并奖学金颁发仪式,太做作,其中第三点是,只要钱砸得足够多,什么样的学生都往里收。
两年前,我拉着我的小拉杆箱被装车运到这里,同行的有我的母亲大人并她的高中同学并她高中同学的女儿。对,那位阿姨就是我最过敏的那类阿姨,胭脂水粉味儿过于浓重,嗓音热情高亢到像怡红院老妈妈,偏偏女儿又是个骄矜傲慢的小姑娘,从小我跟她就不对付,上个初中居然还能分到同班同寝室,看来我身上的祥瑞劲儿,都奉献给我父亲的大家族了。
“寒夕啊,以后和我们鸿昱就是同班同学了,又是室友,我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同学和室友,真是太有缘分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呀!”我看她手上现在就差条红手绢,她的语气用来说“寒夕啊,常来玩儿啊!”更合适。这样想着,我不由咬了咬下嘴唇,以此来掩盖我的不怀好意的笑。
我妈没说什么,环视一圈,我从她眼里看到比怀念更复杂更隆重的神情。是的,这里,是她高中的原校址,依山傍水,后被收购打造成了现在的私立中学,左边那几栋未拆的红砖四层小楼,还看得出那时的风味。
如果不是这后来三个月步伐紧凑的一系列糟心事,我应该会很喜欢这里的。
曹鸿昱显然没有她妈妈那么热情,我们对视了一眼,我就知道我跟她这辈子都跟朋友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我们还是一派和谐地一同回了寝室,各自铺好了床,挂上蚊帐。
入学成绩,她是第二,我是第三,第一是个叫陆桎的男孩子。闲得发慌的学校拿着这个入学成绩还不满足,第二天就宣布摸底考试,并宣布以此为标准颁发第一轮奖学金。
好巧不巧,考试前一晚我失眠了,辗转反侧一整夜,未曾踏实过一秒。其实是预料之内的,我身上毛病众多,其中之一就是认床,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要适应好几天才能睡着,并且有人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会大大影响我的睡眠质量。本来想着第二天上课眯着眯着补会儿觉,反正刚开学都是说点无关痛痒的事。谁曾想,摸底考试,猝不及防。我在做到作文的时候睡着了,入梦极快,非常香甜,口水湿了整个作文的版面。
当然,第一轮入学奖学金与我无缘了。虽然学校除了这次成绩之外还另设有什么艺术奖,凡艺体类国家等级考试八级以上就有多少不等的奖励。但仍然与我无缘。我从来没有考过级,吉他没有,舞蹈没有,书法没有,国画没有。拒绝老师考级的建议和要求太多次后,各种老师对我就听之任之了。我不想,用这种级别来被衡量。而且这样我就可以在被那些怡红院老妈妈们扯我出来说“我们寒夕学了可多东西了来表演给我们看看”的时候漠然置之,说“我只是学着玩儿的,我什么都不会,级都没有考过。”屡试不爽,屡战屡胜。
于是,顶着夏末仍然不减的高温,我们开始了入学典礼并奖学金颁发。校长主任说了什么我想鬼都记不住。但曹鸿昱骄傲的马尾甩出的弧度,以及陆桎嘴角那抹不经意的玩味,却深深印刻在我心里。
我第一次开始有了,得失心,与羞耻心。
佛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