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日志——地铁故事7.13

《千与千寻》中有一段话: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当夜幕降临,雾都夜色下一条条穿梭的长龙,是划破长空最亮丽的景色。灯红酒绿背景下,轻轨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演绎着自己或喜悦,或幸福,亦或是悲伤,苍凉的故事。正如《千与千寻》中所说,我们在列车上会遇到许多人,与之一回眸,再回首,相视无言,最后陌生到,没有机会挥手道别。

雾都的列车不同于北上广,在北上广,城市交通轨道被称为地铁,而由于雾都山势延绵高低起伏,列车往往如一条巨龙,缠绕在山腰,又环江而过,在这里,它具备了神龙腾云驾雾般的轻盈,便称为轻轨。很多人称赞重庆轻轨别具一格的美,它不像北上广的地铁,永远盘踞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它时而蛰伏,时而腾飞。我喜欢趁着夜色,追赶一班末班车,坐在一辆轻轨的尾厢,享受一天之中,难得的清净,列车窗外的一直在后退的风景,也是雾都,给这个城市中努力的人,最美好的馈赠。

其实每一个城市的列车都一样,它承载了这个城市,绝大部分人生活的绝大部分。我们很多人在列车中,清醒了惺忪的睡眼,也在列车中,难得地打个盹,缓解一整天的疲倦。在办公室里,你看不到一个人灵魂深处的样子,而在列车中的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听着音乐放松,有的独自看着窗外沉思,当一个人的心境趋于平静,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也越真实。

我在雾都晚上八点的三号线里,遇到过太多太多的人,多到我已经不敢向某一个特别关注的人投以目光,多到我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沉默与孤独,多到我在安安静静中,一会儿看看夜色,一会儿看看人群,就能发现每个人身上,独特的,生活的味道。其中,最让人动容的,最深刻的,是奋斗,执着的味道,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同这个城市做斗争。像最原始的动物一样,试图守住自己最后的一块领地,与尊严。大家都明白高峰期的列车是拥堵的,是可怕的,车厢里的拥挤像洪荒巨兽,能吞噬进来的每一个人。尽管如此,人们还是选择一头扎进去,毫不迟疑,甚至争先恐后。即使很多人都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我们仍然将选择更加拥堵的这条道路。因为我们都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份子,我们并不是生来的天之骄子,同一列车厢里,有在我们这群人当中游得最快的人,谁都无法确认我们是不是最弱小的。所以这列车,承载着这么多人奔向黎明的希望,我们最终,都是平凡的人,都要接受,我们在成为卓越的道路上,不可避免的需要付出的心血与努力。

地铁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故事,有孩童的打闹引来长辈的责骂;也有某某某踩了另一个某某某的脚连声致歉;有年轻的情侣你侬我侬,珍惜难得的拥抱;也有年迈的老夫妻,互相搀扶,提着菜篮子,从黎明走向黄昏。而更多的,我想是错过的故事,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错过,两颗心灵之间的错过。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依旧带着耳机,独自对着车窗发神。刚上车不久旁边便有一个女孩子给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让了位置,随着人潮的拥挤,她站到了我身边。虽然她不曾转过来看看我,我却在车窗的倒影下,得以一撇真容。在车厢里,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左顾右看,又喜欢浮想联翩的人。那个女孩子有一种独特的清新感,圆圆的脸,身形却很瘦削,此时赋予了脸型一种莫名的可爱。我时不时左顾右盼,妄图借此机会认认真真观察她的眉眼是如何的惊艳。她将一头短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凭我多年的经验,一眼便知是齐肩的短发。这么多年,我以为学校美女如云,已经改变了我对发型的审美,事实上,我对短发的女孩子,仍然没有抵抗力。尽管她的短发没有披散在肩,可是耳畔发根清晰的纹路,头发间那种熟悉的错落有致,带给我的感觉,仍然是多年以前,校园回忆的青涩感,再加上她眉眼里透露的温柔,我常常用一种网络段子惯用的套路来形容此刻:我已经想好我们的孩子在哪所幼儿园上学。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着这个女孩,因为目光每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我的心跳便加速一次,不像小鹿蹦蹦乱跳,却像火车轰隆而过,在脸上留下一阵蒸汽的燥热。我将视线重新回到窗外的景色上,车窗里,倒映出我自己。偶然之间我捕捉到了一丝来自身旁的目光,像触电般敏锐,那目光,也像被发现的偷零食的猫爪,迅速撤回。像得到了许可般,又像是资深的老流氓,我尝试着大胆从车窗里,认认真真观察身旁的女孩,三秒,五秒,十秒。她的目光不断在游离,不是自然地漫无目的的游离,而是刻意躲闪的游离。

眼神捕捉的游戏向来如此,趣味盎然却时光有限,印证了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在女孩子面前的似乎是她妈妈的中年妇女和她若有若无地交流了两句,便收拾行包准备起身。我抬头看看车厢,标示着红旗河沟。这个女孩可能不能陪着我走到金童路了,她也有她的终点站。列车还未停稳,我也如无其事地观察她的动静,至少我察觉,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她妈妈已经到了车厢门口,她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车厢门缓缓打开,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才离开了我的视线。可能,女孩子没有等到她想要的,我也没有等来我想要的。她想要一个盖世英雄,勇敢地面对她,而我想要的,是一个能陪我走到同一个终点站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出发点,也有自己的终点站。在每天茫茫的车水马龙当中,能碰上一个自己会心动,会格外受吸引的人,着实难能可贵。但是不可避免的,很多人,终究只是列车上的过客。列车上的过客,是前世五百次相遇的结果,而人生路上的过客,又是多少缘起缘落的机遇与巧合?但是最终,每个人都会走到自己的站,独自收拾行李,独自面对新的旅途,又在新的旅途当中,遇见新的过客。

地铁里,每天都上演着无数这样的故事,很多人都已经麻木,最终选择了能长久陪伴自己的手机。于是乎,每个人的故事,都死死地困在这个人形的躯壳里,散发不出惊心动魄,亦或是荡气回肠的魅力。很多人在不断的寻找,怎样成为一个有趣的人,我想,如果我勇敢地开口和那个女孩聊天,那么我们俩的故事或许会相遇,会灵魂碰撞,会各自发现对方世界里的新奇,会产生无数的好奇与求知欲,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也便充满了乐趣。

或许,勇敢,是所有人需要理解的一个词,也是需要学会的一种能力,对于奋斗的人,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机遇,对于寻找生命的人,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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