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每天都会打开的电脑,近日再开,发现竟然都已经半个月未开了。看来,我始终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我觉得我真的该做些什么了。闭上眼,那时的每一个片刻都那么历历在目。)
“身体怎么样?”
“没事。”
“我留了些钱,不多,你看着买点吃的。”
“行”
......
清晨的雾霭逐渐散去,列车的广播声还未响起,所有的人依然处在一片睡梦之中。这个清晨,连空气,都显得格外孤独。
车窗外,远处的云彩开始晕染出第一摸颜色,很突兀,零零星星,聊聊落落,一点都不美,一瞬间我竟然有想哭的冲动。初见你时也是这样,一点都不美。那时的你还只是个孩子,皮肤蜡黄,个子虽已经长起但空空落落的肩膀依然暴露出孩子式的瘦弱。人们说你叫“疙瘩”,那时觉得这名字真的很奇怪。因为你是大爷第二个同居人的女儿,所以姑且我们是堂姐妹的关系。但我们并不亲近,因为你有一个呆在牢狱里的爸爸,所以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和你爸爸有关的所有人,也包括我的爸爸。基于这一层关系,你我也无法真正的亲近。
缺角的云层中泄露出一束光亮,没有来得及闭眼所以本就酸涩的眼睛里就又是一框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通红的色彩在不断扩散,直至所有的光亮割破地平线突兀地钻进穹宇。很刺眼,可我却不愿意再闭上眼睛,泪水的咸湿不断地钻进嘴里。不知为什么我有的只是全身的无力和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昨天晚上考研复试结束从车站出发时,从二姐口中得知你的消息,竟然是---监狱。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听完所有的叙说。大爷再次入狱了,我是知道的,其实从我不知所以的年月起他就在那个地方,一呆就是二十年,终于,冬日的午后家里来了一个人,是个陌生的脸孔,但和外面香台上照片中的人竟然有七分相似,我知道这个人就是大爷。二十年的距离,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需要经历冷却后再次加温的过程。但世间的事总是滑稽的可以,不到一年,听爸爸说大爷消失了,没有任何消息。坐在电脑前的我鬼使神差地将大爷的名字敲到百度搜索栏中,鼠标的几下轻点让一切忽然简单。我和爸爸看着那几行字,一阵沉默无言。‘从*年开始***代号老幺的犯罪团为满足其生活和吸食需要,屡次在山西和内蒙境内犯案,盗窃对象***’你当时才初三,听爸爸说,你依然在学校读书,而且成绩不错,那时的我说不出来的放心。那年我大二,因为你的刻意疏远,我们几乎完全断了联系。备考,考研,初试,复试,面试,结束,之后的两年中,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有条不紊进行着,我也以为每个人都会过的如此按部就班。
听说大爷第二次入狱没多久,大爷的狱友就出来了。那时我应该是大三,据说大爷在里面托他照顾你,所以他去了你家。不知为什么,你辍学了,在大妈的授意下你跟着这个人出去赚钱了。听着二姐的叙说,我的心开始悬起,但一个酸涩的名词还是刺进了我的耳廓——小姐。我知道你是怎样的性格,所以当这两个字突兀落下时,我简直不敢想象你经历了什么。网上的罪状叙述很简单,你的同学也被牵连进来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实情,也无从知道,但试想身陷囫囵的你怎么会愿意拉别人下水。我再三确认,罪状上面的文字清晰地表明你入狱的原因是偷窃而不是因为做小姐。这两种罪在判刑时有着本质的区别,到底在你的身上还发生了什么?
我鼓足勇气做了决定,改签票去看你。爸爸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给了我具体的地址。探视的过程有些繁琐,但最终我还是看见了你。你真的长大了,还是一样单薄,刘海有些长,快遮住眼睛了。你穿着黄色的狱服面无表情地扫过我在的窗口,但你好像并没有认出我,你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我的窗口前坐下,因为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拿起电话开口,但支吾了半天竟都说些没用的废话。
“身体怎么样?”
“没事”
“我留了些钱,不多,你看着买点吃的。”
“行”
......
沉默了好一会,我开始用方言叫出了你的小名“疙瘩”,你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意外,我知道你认出我了,可我瞬间决定压下来我所有的疑问。而你却开口了“我跟那个老不死的一样,都得走这条路。”我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是拿着手里的电话。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因为我怕我的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会给你带来不知名的伤害。你又开口“你算是我堂姐吧,说实话我都忘了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的?”
“刚知道。”
“你能帮我个忙吗?”
“好”
“你帮我打听一下老不死的狱友让抓进来了吗?”
我没有犹豫直接将听来的告诉了你“我听说警察一直在抓他,他跑了。”
你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自顾地说“没事,反正抓住了他可不是三年。”
后来的后来我也忘了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坐在外面看着里面的狱警将你带走,你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满脸都是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你那么小,但你真的好聪明,你身陷囫囵,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以极端的方式自救。你知道自己如果犯事就是少年犯,所以那么大的数目你还是动手了,不为钱财只为堵上青春来获得一个完全的自救。但又是怎样的绝望让你连踏进这个地方都能勇敢地鼓足勇气。我是你不知道名字的堂姐,我想要替你翻案,但我也很无能。我没有你能力找到那个将你卖了的人贩子也没有钱请律师,甚至不知道怎么去用正确的法律途径帮你一把。能拿出手的只是将为数不多的钱留给你,让你在里面的生活过的好点。
看完你后,我启程南下回学校。夜车Z198准时地驶向夜色中,我开始了从未有过的深思,小考,中考,高考,考研这是我人生中所有可以被称得上磕绊的事,但现在一一摆在我面前后,我发现我只是一只从未见过风浪的布谷鸟,反复地在自己的领地里矫情地歌唱“不哭不哭”。面对你,我为自己的怯弱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如果我可以在你决定缀学的时候劝你一次,事情会不会就不是这样;如果我可以在你找工作的时候指点几次,事情会不会就不是这样,如果我可以在你外出打工的时多联系你一下,是否我就可以发现你的处境;可最不完美的如果就是人生没有如果,当命运的浪潮汹涌地拍来时,你勇敢地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样的勇气我想会让我一生为之动容。勇敢如斯,上天没有理由不给你再一次飞翔的机会。你放心,当三年后厚重的铁门推开时,你的天空下不会再是一个人,我会站在你的旁边看着你依然勇敢地出发。
列车的广播声忽然开始响起,竟然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安静的车厢开始嘈杂起来,伴随着乐曲一声声有力的铿锵,火车到站了,太阳也完全升起来了,我起身从容地走下火车。车上的管弦乐声有力地穿刺出来,那一刻,第一次,我想我听懂了命运交响曲真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