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诺萨普,一名忠厚、勤劳、善良的自由黑人,本应和妻子女儿共同幸福快乐的生活着,却不幸遭人诱拐绑架卖为奴隶,在南方奴隶主的种植园里,开始长达十二年的为奴生涯。在这本书里,透过作者的眼里所见,亲身所历,心上所感,展现出了一幅南方蓄奴州黑奴们惨遭压榨和剥削的血泪画像。
关于黑奴,我最早的印象是来自于历史教材“罪恶的三角贸易”,当时书上寥寥数语一笔带过,所以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如今在这本书的启悟下,看到黑奴们在血腥残酷的奴隶制下艰难求生的悲苦处境,促使我对生命、自由与平等有了更深一层的想法。
从十六世纪开始,欧洲殖民者在利益的驱使下,从非洲劫运大批黑人贩卖到美洲的各个种植园及矿上,使黑奴们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为奴隶主们获取暴利,累积资本。无穷尽的贪婪和欲望如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流着口涎的恶魔,让利欲熏心的奴隶主们,把黑人捆绑起来摆上祭坛,用他们的斑斑血泪和横飞血肉来献祭,金澄澄的财富山下,堆积掩埋的是累累尸骨,散发着肮脏不堪的血腥味儿。
诺萨普的经历颇有点儿“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的意味,但他明显比诗中的征夫要幸运得多。从出生到结婚生子,他一直都是一个自由人,更何况十二年奴役告终后,重获自由回到家乡时,眼前不是“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的凄凉场面,而是与日思夜想的妻子女儿们欢聚一堂。
诺萨普在奴隶主长期的奴化统治下,终日与恐惧、疲惫、悲惨为伍,但不管受到怎样的辱骂毒打,他都不肯被驯化,虽扎根于黑暗,心却永远向往光明。每时每刻,他都保持着对自由的热烈渴望,即便现实的打击有时会让他绝望,但他始终期待着救赎,不放弃希望。在《基督山伯爵》中,大仲马写道,“人类最大的智慧,便是等待与希望”,诺萨普很好的继承了这两点,他坚定地认为要“等待时机争取自由”,并且他自己也是身体力行的。
长达十二年被压迫被奴役的黑暗生活,使他如陷泥沼,但这些污泥却没能将其吞没。他懊悔自己轻信他人以致于被骗,他愤怒提比兹和埃斯普对黑人的蹂躏践踏,他怜悯伊莱扎和帕西的凄惨命运,他控诉种族歧视对黑人的残酷摧残,但是,翻遍全文,没有一句是歇斯底里地宣泄愤怒,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尽量克制,客观地陈述着这一切”,他做到了。
对福特先生这样善良的奴隶主,诺萨普站在他的角度来思考奴隶制问题,给出的评价也非常客观,“他之所以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奴隶制存在的本质错误,只是因为他所处的社会和家庭环境影响并蒙蔽了他的判断。他从来没有质疑过,一个人让别人隶属于他是涉及道德的问题。他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的,所以他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做法。如果他处在不同的环境中受到过不同的影响,他的观念毫无疑问会是不同的。但不管对于奴隶制的观念正确与否,他绝对是一个模范而且正直的奴隶主。”
然而,以福特先生和麦考伊小姐为代表的善待黑人的奴隶主,毕竟是少数,而且他们的善良是有局限性的,无法从根本上解救黑奴的悲惨命运。更多的,还是提比兹和埃斯普之流,在他们眼中,黑人是被排除在“人”这一类别之外的牲畜,所以奴隶主们恨不得尽最大限度压榨黑奴,暴虐地鞭打身体,肆意地剥夺生命,在提比兹和埃普斯这样的奴隶主手下,连最基本的生命权利都无法保障,更别说尊严和人格了。
在这种情况下,首当其冲的便是身受种族和父权双重压迫的女奴群体,她们的悲惨命运可想而知,不仅要承担繁重的劳作任务,还要承担着艰巨的生育任务,繁殖在当时是被看作积累农业资本的重要手段,“因为奴隶属于私有财产,离婚或者重婚的法律根本不适用;只要主人同意,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都是可以的,随时抛弃配偶也是可以的。只要获得了双方主人的同意,两个人就能随时‘走进婚姻的殿堂’。女奴的主人往往都会鼓励她们结婚。”
书中的的典型代表就是伊莱扎和帕西,前者被迫与一双儿女生生分离,最后怀着对孩子的热忱思念,在主人的鞭打辱骂中默默死去,“主的使者每天都会巡视这苍茫的人间,带走安息的灵魂;那一天,使者默默来到了那间破落的小屋,带走了这个苦命人的灵魂。那一天,她终于重获了自由!”
后者被蛮横无理的奴隶主埃普斯怀疑与肖老爷有染,命人扒掉她的衣服,将其捆在柱子上,命令诺萨普狠狠地鞭打她。“当时,埃普斯太太和孩子们都站在空地上,远远地望着这里,我看到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奴隶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可怜的帕西不断恳求着埃普斯老爷,但埃普斯充耳不闻。他恶狠狠地咬紧牙关,冲我怒吼,命令我打得再用力一点。”
关于帕西遭受毒打的场景,真的是让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她先是“无助地哀求”,然后“一边抽搐一边哭喊”,后来“连哭喊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痛苦的低吟”,到最后“鞭子抽到她身上,就像是抽在一摊死肉上一样,没有一丝颤抖”,“那天,是上帝的安息日,阳光洒在每一寸土地上,鸟儿在树梢上快乐地鸣叫着,四周一片平和宁静。但这里,却是人间地狱,与周围一切美好景象格格不入”。
1776年,美国制定了世界上第一部人权法案——《独立宣言》,提出美国“人人生而平等”的口号,但是在书中,“站在这幢楼上就能一眼看到国会大厦。那些标榜自己有多么爱国的议员们鼓吹自由与平等的声音,与可怜的奴隶身上的枷锁声,就这样混杂在一起。奴隶围圈居然就设在离国会大厦仅在咫尺的地方!”这样的画面,何其讽刺。
狭隘的种族歧视如同毒瘴一般,笼罩了南方蓄奴州的边边角角,几乎是无孔不入,在庄严的法庭上,法律制度不过是奴隶主的保护伞——黑人对白人的指控是无效的,对于诺萨普的证词,就因为他是黑人,法庭上不予采纳。美国社会中的种族歧视是由来已久的,虽然经过无数黑人艰苦卓绝的斗争,提出的公正平等逐步实现,但也只是部分法律法规的改良和完善,不公平,或多或少地以显性或隐性的方式依旧存在着,要真正实现社会、经济、教育、政治上完全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本书一经出版,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美国的废奴运动,影响了这个国家的近代史,就这点而言,无疑是非常了不起的,这样一部饱含人文关怀的文艺作品,我觉得是值得用心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