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麦又来大姨妈了。这是他自己说的。
小麦说,女人来大姨妈的时候,是因为生理上的痛苦而导致心理上的不爽。而男人来大姨妈,则是由精神上的困惑而导致生理上的异常。
所以,他每次来大姨妈,总是要裹着被子在床上躺一天。
这叫假装痛苦。
这就很像一个借钱不还的流氓,每次债主过来催债的时候,他就把手一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所以当生活来向小麦讨债的时候,他就把双手一摊,躺在床上假装痛苦:“我能怎么办?混成这样我也很绝望啊。”
然后生活拿他没办法,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流眼泪。
2.
2015年夏天,小麦带着些人风风火火地开了个驾校,盈利颇高。于是他们三天一聚餐,十天一旅游,始终没存下钱来。
2016年冬天,暂住证制度取消,小麦的驾校终于垮掉了。
圣诞节的时候,我和小麦在江汉路的街头游荡。夜里的空气很冷,我们身无分文。
小麦从大衣口袋摸出两根烟,递给我一根。
他说,后夏,你说我们怎么就混得这么惨呢?
我说,我不觉得我们过得很惨啊,至少我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还好好的活着。
他叹了一口气,哎。
我也叹一口气,哎。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街头,手里的烟一口一口地嘬着,烫到了手才舍得扔掉。
3.
小麦很早以前是个不恋爱主义者。后来他找了个女朋友,名字叫宋玉洁,于是他就变成了宋玉洁至上主义者。
便过起了日日胶着,夜夜笙歌的日子。
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小麦匆匆找到我。于是我们一起吃烧烤,一起喝醉。
小麦朝着我摆摆手,说,不行,我要离开这里。
我问他,那你去哪?
他说,不知道,想去一个没有自己的地方。
我笑了笑,你傻逼啊,哪个地方没有自己啊。
“我也不知道。”他看着远方的街灯,眯着眼睛。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那天晚上看到的,其实是月亮。
4.
小麦的爷爷,年少的时候是个走南闯北的刀客。行侠仗义,恩仇人间。
小麦的父亲,年少的时候是个名声远扬的鼓手。深谙音律,义薄云天。
我的朋友陶小麦,现在已经是他年少的时候了。身无分文,一事无成。
可惜我们相识太晚,所以我没能见他外公一面。
但他父亲,那个义薄云天的鼓手,经常和我们两个人一起喝酒。
某次在酒桌上,老爷子跟他说,小麦,你看你都二十多岁了,都没有谈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小麦不说话,只用牙齿咬杯子。
我赶紧接话,叔叔,小麦有女朋友了,只是还在发展。
老爷子惊喜地说,真的吗,那赶紧带回家来给我和你妈看看啊。
小麦放下杯子,看着他爸,说,我以前是喜欢后夏的,你们再说带女朋友回家这件事,我就直接嫁给他。
这下吓得老爷子花枝招展,不敢再说。
我也默默放下手里的酒杯,不敢再喝。我怕老爷子趁夜深剁了我喂阿木。
阿木是他家养的一条狗。
5.
“无论是谁,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一定想过去死这件事。”
小麦第一次跟我说,后夏,我们不如痛快地去死好不好。
我说,好,那我们不如叫上阿俊一起去死,下地狱还可以一起斗地主,不会无聊。
他说,好。
于是两人一狗一车就直奔孝感而去——那狗东西是自己汪汪叫着闹着要上来的。
上高速十公里的时候,小麦准备超一辆大卡车。我和阿木坐在后座,互相调戏。
突然一阵巨大的冲力把我推向车窗,而阿木则直接飞到车窗上面。一只白狗子像一条姨妈巾一样粘在玻璃上面。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小麦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
我扯着阿木的腿把它从窗户上拉下来,狗子就乖乖趴到我怀里。后座的一人一狗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在下个路口,小麦下了高速。他停车靠在方向盘上面,咬着牙,没有流眼泪。
“后夏,我不想死了。我们打车回去吧,车叫我爸开回去。”这是他下车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当他的方向盘对着卡车打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过要去死。而后,他一定会更珍惜自己的生命。
但是......谁他妈在乎他怕不怕死啊!他不怕死我怕啊!
一人一狗,下车的时候六条腿直打哆嗦。
6.
每个人都是演员,只有观众,没有读者。
每个人也都像一座孤岛。弱小的时候无人解救,茁壮的时候众人依靠。
在无人救援的情况下,游泳水平半罐子的人才是最难受的。
假如你不识水性,那就直接淹死吧。假如你精通划水,那就自己上岸吧。
而那些半生不熟的人,死不甘,生无能,只好在水中苦苦挣扎,寻求最后的希望。
所以人生中最可怕的困境在于,有想做的事,但是又觉生活无趣。
若是生活优渥,那自然不必追求更好。若是日子困苦,那自然脑袋空空,一心赚钱。
最怕的就是上无成,下很远,既没有希望,也不会绝望,就这样平平碌碌地过完一生。
怕归怕,最终还是要带着一腔孤勇向前闯啊。怕归怕,始终不能找死啊,死后没有痛苦,但也没有任何幸福。
所有的困境都由心生。若是心里澄明,穷困潦倒也可以是蓄势待发,颠沛流离也可以是浪迹天涯。
也曾歇斯底里,也曾不屑一顾。愿你在装逼的路上越走越远,小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