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的一部《诗经》,不夸张地说,就是一部我们非常难然可贵的,由祖先流传下来的民歌集(除雅、颂之外)。
《诗经》,其文体题材分“风”、“雅”、“颂”,其内容属“风”的诗为最多,生命力最强的也是“风”,我个人最为偏爱的、最喜欢的文体也是“风”,它是流行于民间的民歌,非常活泼,特别自由,比如《卫风•氓》、《郑风•溱洧》、《蒹葭》等。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过:诗比历史更真实。因为事件会消失,而心情会变成永恒。
读到这句话,我倏地想起了陈凯歌的处女作《黄土地》。
《黄土地》讲述的故事发生在国共内战时期,八路军顾青深入陕北农村寻找民歌素材,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翠巧、憨憨一家人,受顾青新思想的影响,翠巧和憨憨的命运也随之发生改变。
其中一个情节令我感觉深刻:顾青请求翠巧的父亲唱首民歌,被拒绝了。
老汉的理由是:“不愁不喜唱个啥”。
什么是民歌 ?
她为什么具有如此长久且旺盛的生命力 ?
在看了《黄土地》之后,我想自己找到了原因。
原因就在于这些民歌都发自歌唱者的肺腑:不管是喜也好,愁也罢,都热烈而直白且真实地表达着农民自身的真情实感。
这些民歌,或用来舒缓自己,或用来宣泄自身。
翠巧在影片中唱的民歌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表达“苦难”的,例如被父亲逼婚时唱的,“……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儿圆,人里头数不过女儿可怜……”;另一类则是表达“喜悦”或者说“期盼”的,例如和顾青分别时唱的“……听见公家人脚步响,一舌头舔破了两块窗(以前的窗户是纸糊的)……”就婉转地表达了一个女儿家的心意。
后来,翠巧慢慢爱上了这个知识青年,在这个青年最后要走,告别的时候,回头对翠巧说:“回去吧,路很远。”
此刻,镜头就停在一个小山丘上,青年身影越来越远,最远的时候,翠巧惊人的歌声出来了:“黄河九十九道湾……”
她这个时候唱歌了。
她有了情绪,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
她心里此刻产生了一种感情,一种恋爱时才会有的情愫。其实这份感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不会爱她,自己不可能嫁给这样一个知识份子,将来大概随便嫁给一个种田人,但这可能是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恋爱经验,所以她开口唱歌了。
看到这里,我心泪流满盈,突然明白了:蒋勋说的,诗经中属“风”题材的诗大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刻产生的吧。
此际,我多想穿越回去,做一个纯粹的农民。那样,我天然就有岁月静好,天生就有长久的耐心,与小时候看到父母经常做的一样:春天把种子埋在土里,除草,施肥(人与家畜的粪尿),等待它发芽开花结果,享受与万物有灵、四季同频、天地一体之伦常,……
在我心里,《诗经》早已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