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情(一)

      当我手中的长剑刺入那个人的咽喉时,我看到一股殷红的血雾喷薄而出,就如同当时向晚的夕阳。他的眼睛如死鱼般瞪着我,喉咙咯咯地响,慢慢地软倒在我面前的草地上。晚风冷冷的,有些刺骨,野草的芳香和着血腥味扑鼻而来,我的胃一阵痉挛,终于忍不住呕吐出来。

  死者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君子剑白云鹤,长剑宽袍,仙风道骨,现在却像条野狗一样死在我的脚下。我不喜欢君子,真的不喜欢,尤其是像白云鹤这样奸淫掳掠的君子,于是我杀了他。剑上的鲜血沿着剑身滴到地上,嗡嗡的声音细碎而诡异,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我的名字叫风无情,一剑葬情,从此无情。

  烟雨,江南。

  浪人,孤舟。

  幽冥江上的风很细很冷,烟雨朦胧婉约,苍苍茫茫,与江天融为一体。我在舟中,饮着烧喉的烈酒,听着断肠的风雨,忽忽就有了一种天涯飘零的感慨。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我已经厌烦了铁血杀伐的日子,然而江海亦多风波,何处寄得此生?

  江水悠悠,孤舟轻摇慢晃,不知不觉,已然到了阴风谷。阴风谷,就像这名字一样阴风测测,这里曾经埋葬了多少叛逆者的骨骸啊。他们都是正人君子们的仇寇,却是我的朋友兄弟,他们用自己的鲜血,证明了这个世界并非如表面般和谐。

  我弃舟登岸,怀着沉重而敬慕的心情去寻找他们的足迹。此时,雨已停歇,薄暮中但见荒草凄凄,古木参天。谷中深处,杜鹃凄厉哀鸣。

  行到乱冢冈,更是一派凄伤寂寥景象。荒草坟头,枯叶萧萧;墓碑破败倒塌,上面的文字已经无法辨认。这些武林中的脊梁,似乎已经被人彻底地遗忘,陪伴他们的只是凄风苦雨,和无尽的荒凉。英雄和鼠辈,正义与邪恶,并非书本上那些苍白的文字所能评判,在刀剑的权威下,它们也无力评判。世间的事,被有意或无意的颠倒,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唯一真实的,只有乱冢冈中埋藏的躯壳。

  酒是苦的,也是忧郁的,就仿佛这惆怅的天气。如果能有他们共饮,那将是怎么样的人生快事啊!可惜,永远都不能够了。他们因为怜悯自己,推而广之怜悯世人,才奋勇而起,为别人更为自己的幸福和尊严而战。

  笛声悠悠,轻如烟云,细如忧愁。这是我为他们献上的安魂曲,我现在能为他们做的仅此而已。逝者已矣,生者该当沿着他们的足迹,勇敢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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