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们长到了一定年岁，可能心中的都会出现一个疑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或者可以说我们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是什么？在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昆德拉也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安排了一个人物去集中探讨它，她的名字叫做特蕾莎。

特蕾莎从小出生在一个小镇里，跟着继父和母亲一起生活。但她母亲并不爱她，在她十多岁的时候，就让去小酒吧端盘子，给她灌输一种“你和别人都一样”的思想。这让从小就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并将「有价值的人生」定义为独一无二。于是她开始看书——小镇上的人都不看书，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与众不同了一样。

后来，她因为书结识了托马斯，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小镇。

刚开始和托马斯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她终于可以逃离以前的生活，跟与自己有相同志趣的人一起过日子，拥有一份新的、受到别人尊重的工作——摄影师。她重新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可是不久后，特蕾莎陷入了抑郁，整晚的做噩梦。因为托马斯一向秉承着“爱”与“做爱”并不是同一回事，所以和特蕾莎结婚之后还是和自己的情人们保持着关系。

特蕾莎觉得，如果托马斯与其他情人做爱，就是将她与其他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是可以替代的。若是如此，她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她的信仰一下子遭到了空前的打击，此前自我肯定的基础被彻底粉碎。

这让我想到了小王子遭遇那一次危机——在地球上遇见了五千朵玫瑰，每一朵都跟他在B612星球上的一模一样，小王子发现自己拥有的玫瑰不是独一无二的，他一直相信的「意义」突然不存在了。

但小王子很幸运，遇到了狐狸，得到了驯服的方子，狠狠地把那五千朵玫瑰嘲讽了一遍，告诉他们，虽然和自己的玫瑰长得一样，但是没有人把他们当做独一无二。

特蕾莎其实就和那五千朵玫瑰一样，生存的价值被别人否定了。但特蕾莎比那五千朵玫瑰更可怜，因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自己否定自己的价值。

在《小王子》中，埃克苏佩里没有以五千朵玫瑰为视角写它们的心理活动。而在昆德拉笔下的特蕾莎并没有就此屈服，而是自己主动去寻找解决的方法。

—2—

为了摆脱痛苦，特蕾莎做了两件事来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

首先，她寻找向内的救赎，希望能成为托马斯的独一无二。于是她每次做噩梦都跟托马斯说自己的恐惧和担忧，希望能以此拴住托马斯的心。

确实，托马斯知道之后，很心疼她，想好好地保护她，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于是他每次跟自己的情人们约会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又是隐瞒，又是假装，还给她弄了条狗，希望能够减轻她的痛苦。

但特蕾莎因为从小的影响，性格很敏感，不论托马斯怎么做，她都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托马斯和情人们约会的痕迹。

第一条路失败后，她开始寻找向外的救赎，答应了工程师的约会。既然无法成为托马斯的独一无二，为什么不试着成为其他人的独一无二呢？

但工程师并不在乎她，更别说把她当做独一无二了，第一次过后就没有再找过她。她一天天地等着，心里愈加恐慌起来。

向内的和向外的自我拯救都失败了，她最终陷入了崩溃，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而当意义和价值全然缺失的时候，虚无就出现了。

于是特蕾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选择彻底否定了人性，将卡列宁——托马斯之前送给她的一只狗，当成最忠实的伴侣。她觉得只有狗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对它，就算是只给它一块羊角面包吃，它都一直爱着自己。而托马斯呢，不管自己怎么讨好他，他都无法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太累了。

可以说，卡列宁成为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但昆德拉显然不会让这样荒谬的生活一直继续下去。

在小说结尾的时候，卡列宁死了，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不久后，托马斯和特蕾莎被卡车被一辆卡车压死了，自此结束了生命。特蕾莎一生抗争，还是毫无意义。

—3—

看完小说的那个傍晚，我坐在阳台上想，我们都不是小王子，不会有作为人生导师的狐狸来拯救我们，我们只能自我拯救。但自我反抗的特蕾莎为什么最后也成为了殉道者，难道注定无法逃离吗？

这让我想到了狐狸提出的方子——驯服。而特蕾莎是将驯服的对象狭隘地局限在托马斯身上，她存在的意义完全取决于托马斯的态度，所以一旦托马斯去找情人，她的意义就丧失了，这才是她悲剧性命运的根源。

假设特蕾莎不执着于驯服托马斯，而是坚持摄影，寻找值得自己委身的志业，或许她就不必等待托马斯的救赎，她的生命也不是空的。

而当我们如果无法驯服他人，驯服志业的时候，或许我们还可以选择驯服自我，学会接纳自己，接受自己未来的生活和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样：出生、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老去，就是一种平庸的人生。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要很久很久才会明白。但是，唯有自爱之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