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天越发炎热了,原本阴凉的一楼房间也需要靠着风扇慢条斯理地摆着头,才能解散房间里成团的热空气。正午的阳光占领了整个阳台,连家里的狗都不愿靠近阳台半步。阳台外的草地和树枝被一阵狂风刮地手舞足蹈,晾晒在绳子上的被单、衣物也随风乱舞。
“这是你家的被单吗?”夏树听见阳台那方传来一个男声,为了确认是否和她讲话,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等着男声重复一遍问题。
“你好,这被单是你家的吗?”
“不是,不是,我今天没有晒被单。”夏树快步走到阳台,伸出头瞅了瞅男生手里的被单,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家的。”
男生将被单拾起,重新挂到绳子上后走开了。
夏树在嗅到生人气味就一阵狂吠的狗旁边蹲下,拍拍狗的小脑袋,喝止它的叫声。
看上去挺干净的一个小男生,只是看她的时候有些故意闪躲,可能是她穿着睡衣的缘故吧。夏树心想。
这是夏树辞掉工作的第四个月了,除了刚辞职后的短途旅行之外,夏树每天的生活就是完成必要的复习准备以及遛狗、买菜、做饭。所以也毫不顾忌形象的整天真空穿着睡衣,也难怪别人会闪躲。
阳台外的风咆哮的更厉害了,枝叶交互摩擦的簌簌声和被单的翻腾声此起彼伏。夏树却在沙发上睡着了,狗也伏在沙发边上的地板上迷糊着眼。这样的午后确实容易让人犯困。
外面的风把窗户晃得呜呜作响,惊动了狗,狗不安地在家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在作响的窗玻璃下站定,凝聚丹田之气,开始一阵狂吠。把夏树从梦中拖拽了出来。
夏树一边喝止狗安静下来,一边打开电脑,记下刚刚那个没能留得住她的熟悉的梦。
“这是第几次做同样的梦,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要翻一翻前面的日子才能计算得出。除了有些细节的来回更换,这个梦已无差异,甚至连结局都是一样的。
梦也零散的很。
狗是三个月前来家里的,三个月,她如猪一样的长大速度变成了一只老柯基犬。我还是三月如一日的爱护她,每天给她喂食、清扫狗舍、陪她玩耍、喂她小零食、教她坐下和握手、带她到小区草坪上撒野,哦,对了,她还交了个几乎两天一见的邻居好朋友,四岁的金毛姐姐,每次见到金毛姐姐,她就撒了欢,不停扑腾,晃着尾巴大力嗅,围着金毛转圈。可人家就像慈母一样看着你,任你撒娇。快乐的小柯基,可你怎么一回家就突然泄了气,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身体变成烟灰慢慢消散了?
狂风暴雨的某一天,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赶赴考场应考,考场远在另一个城市,我就近寄宿下来。考场纪律异常严格,迟到一分钟便不再允许参考。我调好赶往考场的时间,打开闹钟的开关便安稳地睡去,可闹钟却提前一小时停止了工作,我在开考的时间猛然惊醒,发现坏掉的闹钟和错过的考试时间。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场考试的复习准备耗时之久,眼里不觉噙满了眼泪。我拿着考试文具和准考证在考场奔走求告,无果。
……”
夏树一直认为这些重复萦绕自己的梦是自己过往的一些遗憾。在纠结于过往的一些是是非非问题时,总是埋怨自己,而现实和从前就像两个平行空间,你能看见,能感受,却无法触摸,无法改变,无法做出努力。
晚饭后,夏树牵着狗在草坪里遇见了正午时与她对话那个男生。狗一脸乖巧又好奇的主动过去嗅他,大耳朵耷拉下来,贴着头。男生蹲下,放下肩上的包,宠溺地摸着狗,和她逗玩。
“这狗叫什么名呀?”
“奶糖。”
“奶糖!”男生冲狗叫唤了一声,狗的小短尾巴摇得更欢了,在男生身上左蹭右蹭。一会儿就被一片风刮起的落叶吸引了注意,朝着叶子奔腾去了。
“我好像中午时候见过你”男生说。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中午捡被单的人,对吧?”夏树眯起笑眼,问道。
“哈哈,是的。”男生答道。
由于不熟识,气氛显得有些尴尬。男生拿起包,说还有事要办,便走开了。
夏树牵着狗遛了一圈又一圈,在一棵大树下坐下,狗坐在旁边,大口喘着气。
在路的转角处,男生又回来了,递给夏树一瓶冰水,剥开一条火腿肠,在狗面前晃悠了一圈,瞬间被狗夺下。
“哎哟哟,差点失去一根手指头,不对,可能是两根。”
话毕,两人齐声笑了起来。
闲暇的傍晚,热气渐散,黄昏的光晕让狗背变得金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搭起话来,刚才的尴尬全无。
夏树提起下午做的梦来,男生认真的听着,也回应了一个自己的梦。
男生说自己总是梦见考试,考试总是不顺利的。要么迟到,要么就是找不着笔,借也借不到,还跑回家找笔,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若是好不容易找着笔了,回到考场却发现凳子丢了,只能站着考试,可监考老师说站着考试等于作弊,他只能半蹲着答题,过程及其艰辛。
说完还笑笑,说自己三天两头做这样的梦,就是细节来回切换,可是结果却是差不多。
夏树仔细地听着,盯着脚下的草坪出了神。
男生看她一动不动,“嘿——”一声,将她唤醒,问她怎么了。
夏树却是笑笑说,“没事”。
原来人和人也可以连遗憾和寂寞都是一样的。夏树以往总是不满于世界的不公平,也总是在自己的过错和不妥的选择中周旋。也像自己养的这只小狗一样,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汗毛竖立地警觉起来;可最后回头看时,发现自己又选择了错的一项,一切又要归零,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的困难在于现实条件的具备,更在于人心的准备。
人生修行这场历炼里,我们都是信徒,也都是孤舟,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