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你这个神偷啊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庄子

    父亲到底是什么时候老的?他那像山一样高大的背什么时候弯曲下来了,像一张破旧的弓失去了活力;我使劲扬起头才能看到的脸,什么时候爬上了刀刻一样深的皱纹,还涂抹成了深咖啡色?一头浓密乌黑的短寸又什么时候变成了花白,鬓角的白发也悄悄地溜走了?

    哎!岁月,你这个神偷啊!我的父亲亦是“母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是父亲抱养的孩子,从出生第7天他把小小的我拦入怀中,就注定了今生今世的相依为命。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不善言谈,却有一颗善良和坚强的心。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能看到爸爸用砍刀把长长的竹子劈成几瓣,再用小刀刻成细细的竹丝,软软的竹丝在爸爸的手指间跳跃,不一会儿像变魔术一样变成了竹篮。竹篮有大号、中号、小号,我乖乖的按爸爸的指挥,把篮子按大小分类,并互相套在一起。父亲乐呵呵地看着我跑来跑去,然后把我举过头顶,驮到门口,用一只大手平放在我的头顶,然后在他的另一只手沿着指甲碰到的地方划上一条印,再用刀刻成印记。那时候木门上刻得印记像极了现在他脸上的皱纹。父亲的手特别巧,一个晚上就能编出满满一车的竹篮。我和妈妈赶着小毛驴车到集市上去卖,然后给我买很多好吃的:麻花、小熊饼干、焦酥糖.....我每次都舍不得吃完,给爸爸留的那份装在口袋里,用手紧紧捂着,生怕在路上被摇晃丢了。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我7岁那年,妈妈因病去世,留下我和父亲相依为命。虽然我还不懂事,但是却看得出父亲的苦。他一边还债(给妈妈看病时欠了别人好多钱。)一边供我上学,为了给我提供好的学习环境,他去学校食堂打工,每天早上3点多就起床和面,两只胳膊肿的不能打弯。我哭着说“爸,和我一样大的女孩都出去打工了,我也不上学了,我去打工挣钱。”他瞪圆了因长期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然后两颗比黄豆还大的眼珠摔在了地上,他说:“你不用操心钱的事,只要我活着砸锅卖铁也要供你把学上完!”从此我再也不敢提辍学的事情,每学期都考全校第一名,因为前三名可以得到很多奖品,第一名的最多。一个文具盒、一盒铅笔和两叠作业本,这样就可以省一些钱。每当周末,爸爸看我一直学习很是心疼,总是催着我出去和小伙伴玩儿,可是看到他那累弯的腰和红肿的胳膊,我怎忍心去玩儿?

      终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郑州幼儿师范学校,父亲做了一件奢侈的事情,让全村的人都瞠目结舌:他请人到家门口放了两场电影,我看到他的脸上久违的笑容。我心中暗暗发誓:父亲,我一定要成为你的骄傲,让你下辈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转眼工作、结婚,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和老公多次和父亲商量,让他来县城和我们一起住,他都拒绝了。我趁假期带父亲坐火车北京旅游,并在他心心念念的天安门前拍了照片。我们坐飞机去了云南,爬上了神圣的玉龙雪山。周末,我还会买很多好吃的给爸爸送回家,村里的人都羡慕的说:“瞧,人家的女儿多孝顺,比亲生的都要亲。”

    我也自认为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了。但是我错了,今天在父亲的床头,我的小女儿无意中翻出了18年前我和父亲在天安门前的照片,我心血来潮说:“来给我和姥爷再拍一张。”照片中的父亲依然是严肃的脸,可是原来比我高出5寸的肩膀却佝偻了下来,变得比我矮了几公分,原来一头短寸的黑发已经快要白完了,额头上方的白发也消失了,原来像山一样的父亲真的老了?可是这些我到今天才发现!

    我想给父亲的幸福还远不及他给予我的天气预报,每次只要变天,早上6:30父亲准打来电话:“今天有雨,记得带伞”今天降温了,多穿件衣服”....邻居婶婶说:“你爸爸一到星期,都站在门口往你拐弯的路口一直看,念念道道地说妞今天该回来了。”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我曾经多少次让父亲的期盼落空啊!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因为孩子要上补习班,我们该成了两周、三周回去一次,有时候临时有事,竟然没有想起来给父亲打个电话说一声。有时候把东西放在家又匆匆的离开。我认为的孝顺是多么的不孝啊。岁月真的是个神偷,一天的时光转眼间只剩下了夕阳,爸爸催我们走了。半个小时,刚刚推开家门,爸爸电话又准时的打来了:“到家了吗?到家了就好,挂了吧。”我的心里幽幽的难受,从小到大父亲深挚的爱无时无刻不在沐浴着我,毫无保留,毫无怨言,我永远也还不完。

      歌德说:“我们体贴老人,要像对待孩子一样”,以后我要给父亲真正的陪伴,陪他吃吃饭、散散步、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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