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青春期
我对青春期一直怀有误解,认为那是个男女生本能萌生爱慕异性的开始,并非心理学泛指的,从儿童到成年的身心快速生长阶段。
于是,我觉得青春期应该从春天开始,因为它叫青春期,而不是青冬期。“青”字让我想到泛青的春色,草木复苏冰雪融化,想到拂脸挠动汗毛的春风,像异性在脸上吹气。那时连猫狗都本能的萌生对异性的渴望,体现第二性征的男女也会从祖先身上继承到这种最原始的本能。本来人类没有语言和文字的传承,和动物没什么两样。
我怀疑,如果不是小敏他们这帮补习生的到来,将男孩们囚禁在心头不为人知的想法公布于众,青春期只会发生在春天里,哪怕是几年后的春天。可他们来的时候是秋天,同学们相熟于四季变化不大的教室,虽然是冬季,男女相吸的病毒还是在校园蔓延开来。
我所理解的青春期,我们是从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开始的,没错,是我们。生理卫生课上,老师照本宣科介绍了男女性生殖系统,用官方名称代替了我们骂人时的脏话,一些男生看着女性器官剖面图诡异的偷笑,女生们则是一言不发。接着老师神秘将男生赶出教室,给女生另开小灶,我们集体清晰的认识到男女的不同。男生们从父母吵骂声中,沿袭着用一个字代替了性生殖器官,然后哄笑着猜测教室里可能讲述的内容。
小敏不觉尴尬的说起可能是讲述女生的初潮,或者相关的注意事项,终于引发了大家对女性身体的探讨。那个理想做农民的老实人请教小敏关于女性长毛的问题,他关心外国女人毛发是不是一样的颜色。看小敏的样子,他似乎也不知道,大家都显现出了失望。接着他又问为什么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回小敏终于给了他一个圆满的答案:将一个人前后劈开两半,男女人后面的一半是一样的。于是大家想着自己的前半个身体,揣测女人的前半身的模样。
我不适应学生聚众讨论这种问题,觉得应该三两好友私下交流,不过也在附和着笑。大多男生都还单纯,未及小敏这般口无遮拦的坏,若是没有小敏,大家可能闷在心头不说出来,好像那才更像一个学生的样子。可是小敏那无所谓的态度,鼓励了大家东拼西凑的对女性研究一通,争先表现自己的成熟。
我想起灵子,思维离开了他们谈论的话题。我想到她认真学习的样子,又想到她回过头花朵般的笑容,接下来纠心她和小敏谈笑风生的神情,还有那个令她神秘变脸的笔记本,我的思想并未触即她的身体,深怕自己对感情有了亵渎。
班主任讲述的小情诗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他将古人错失相好的思慕之情放到课堂,引发即将毕业的我们蠢蠢欲动。好像很多人怀里都开始揣起小兔子,又想专注看着对方,期待人家了解自己的心思,又怕自己的非份之想被人发现。学校当时是明令禁止早恋的,不过如同注明“少儿不宜”更加吸引少儿。喜欢就是喜欢,并不会因为禁止加以改变。只不过大多人对某人的喜欢程度,还不能表现出深刻和专注。
我们只是心里想,或者叫做梦。幻想喜欢的人突然来到自己身旁,对自己表白,然后欣然接受,莫名其妙的不再讨厌对方的口水,期待颤抖着亲对方的嘴。小敏不是这样,他像打架那样,发起了主动攻击。我不知道,他以何种勇气和方式把一封情书传递到了灵子手中。
灵子借着我帮忙搬作业本儿的空隙,让我将一封信转交小敏。信是开口的,我当时并没有克制不去看的能力,躲在厕所进行了认真的研究,或许灵子早已猜到我会这么做。那封信像一张便条,并未吐露思念之情,歪歪斜斜出了一道选择题:
江灵:
我喜欢你!想和你交朋友。
如果你愿意,明天下午放学,到后山的油库旁边见面。
你要不同意,把信还给我。
朝格图
这算什么!臭不要脸的小敏,他怎么能追我的灵子!
下面有一行娟秀的钢笔小字,字的颜色与上面的圆珠笔颜色不同。“对不起,我没有心思做这些事情。不能亲自还信给你,见谅!”
看到灵子拒绝了小敏,我心里还是蛮高兴的,上次在灵子家时我的自信已经输给了他。然后马上意识到,灵子说得没有心思可能和想考北大有直接关系。无疑我是期待她有恋爱心思的,可是,那么出色的小敏都招来她的拒绝,我的结果更不会好到哪里去。明明当哥的我,难以放下心头的非份之想。野山坡的场景回忆起来令人喜忧参半,我幸运的拥抱了她,得到的也不过是甜甜的一声哥的呼唤。虽然与别人已经有很大不同,可又怎么能让人心甘。
把信还给小敏的时候,是在政治课上,我把脸恼成一条苦瓜。政治老师正在讲述法律和道德的区别,当他恶心的举例说起把绿色鼻涕擤在马路上只是违背了道德,而破坏公共财物已经触犯了法律。我深感倒胃的打断自己听课的思路,把小敏的情书连同他的道德扔到他的桌子上。心中的气愤仿佛他欺侮了我娶到手的媳妇,犯下了乱伦之罪。
小敏诧异的看着我,然后再看看由我转交的信,拿出来看灵子写给上面批语,如同被老师打上了不及格,他有些失意的撇着嘴。然后,他回过头看到我苦大仇深的样子,扑哧笑了起来。他像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和我的心情,指了指我,又指了一下灵子,将两个指头搓合到一起,委屈的摇头表示并不知道。我没有解释和灵子的关系,情愿让他认为我们是情侣,狠狠瞅了他一眼把头拧向另一边。小敏把头伸过来小声对我说:“兄弟,哥是不会和你抢的,你放心好了。”我回过头假装还在生气,其实我感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下了课小敏的嘴里就多了弟媳妇这个词,我只好向他讨饶别声张,并且担心的看了灵子一眼,而这无异于不打自招。后面两个男生投来不肯相信的眼神,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未来是否会变成真的。是小敏误导了他们,俩人嘀咕了几句,像是从灵子往日回头的笑脸印证了小敏公布的答案。
这时,胡小婧大模大样的走进教室,说是来借小敏的歌词本儿。可能小敏是为了挽回被灵子拒绝的面子,公然在教室里和她打情骂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聊起互许终身的事。她嗔骂一句,离开的时候腰姿乱颤,夸张的扭起自己的臀,小敏的歌词本成了她手中的折扇,妖气甩满了教室的过道。
所有的男生都在看着她,我的眼睛也紧盯着她丰满的身体目送她离开,而灵子在看着我。我的第六感提醒了我,在胡小婧尚未出门就醒悟过来,刚好看到灵子审视的目光,我红着脸吐了一下舌头,那一刻感觉她在管束我。除了羞愧也有一种窃喜。
没过几天,小敏就真的在放学的路上挎起了胡小婧的胳膊。很多同学是鄙视的,虽然在暗地里嫉妒他们的大胆。他们默契地迈着相同的步子,众目睽睽之下,胡小婧故意将头靠在小敏雄壮的肩上,俨然是一对相偎相依的情侣。
从内心讲我是羡慕的,可是我隐隐感觉挎不起灵子的胳膊,别人的我又不想挎。同学们似乎都很道德,但凡公布配好对的男女,很少有人来“欺男霸女”,何况我还有个能打的哥。于是,再没人去抢我的灵子。只是,胆大些的男生便另有行动,生怕上手晚了,好女生都让别人抢光了。我想重点中学的初三,学生们都在蒙头学习,而我们的男生,在瓜分女生,且有很多女生提供了配合。大家似乎将生物课上陈述的理想,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向小敏探问,为何这么快就和胡小婧打得火热,担心他真正目的还是在打灵子的主意,这样不过为了激起灵子的醋意,他的回答让我瞠目结舌。
他说上周末的午后,他的知青伙伴们偷偷约到一起喝酒,喝到乱醉时生出了事故。在我的一再催问下,他才说出和胡小婧借着酒劲钻到了一个被窝。
我一听脑袋就大了,惊慌的叫了一声:“你们怎么能这样!”
小敏悻悻地甩了一下头发说:“不是我主动的,是她主动的。”
“那你也不能啊!我们毕竟只是学生。”他的行为让我感觉简直大逆不道,怎么能轻意去和一个女孩子睡觉?我顿时觉得小敏高大的形象瞬间崩塌。
小敏沮丧着说:“那丫头周六还我歌词本儿的时候,夹带了一个手抄本儿,叫《曼娜回忆录》,哥看了本来就把持不住,周日她又组局喝酒。”说完他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后悔。
我也不好再责怪他什么,试探的问:“那你,将来打算怎么办,和她结婚?”
小敏险些跳了起来:“结婚?开什么玩笑,睡了一觉就得结婚?”
我一下气愤起来,喝斥道:“靠!你他妈睡了人家,就应该对她负责任,你让她如何嫁人?”虽然我很尊敬自己的母亲,还是把“他妈”挂在了嘴上,我并未曾深究其中的意义,不过如同臭李用说脏话来言明自己的成熟。
小敏显得更加失落:“我都分不清这是谁睡了谁!她都不是处女,而我还是个童男仔儿。”
“女人睡男人,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是逃避责任。”我不能认同他的观点。
"还没咋地呢我就没事了,他娘的,她却在那里咯咯地笑。"
"反正,你已经睡了她。"对于他说的问题,我并没有探讨的意识。
“按你的逻辑,她就应该嫁给第一个睡她的男人。”
“可是,她这不是没嫁么。”显然,我已经找不到问题的答案。然后,我沉吟一会儿,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小敏显得更加沮丧:“结婚也太吓人了,你大伯知道会打折我的腿!可是她又太可怜了。为了躲避继父的欺侮才到这里读书,你看她平时光鲜靓丽,和我哭诉了一个下午。拒绝的话我真说不出口,索性破罐子破摔呗!”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其实也没有多讨厌,不就是大我两岁,可是,她不是处女让人觉得心理挺亏的,真想宰了她继父那个畜牲。”
然后,我们都沉吟起来,有些问题,凭我们的年龄,根本想不通。我们不知道,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被贴上“破鞋”的标签,将来会与“好鞋”有什么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