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些反常的事,只有在失恋的时候才会去做。比如按图索骥地去微信公众号推荐的餐厅吃饭。我身材匀称,不是一个贪吃的人。平时最多也只是打开手机app,查看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所以记下餐厅名字,在网上搜索评价,根据料理种类分门别类,按照距离远近排序之后挨家挨户地实地考察,就是对我来说反常的事。
吃得多了几家之后,我有一个发现。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唏嘘,所有推荐中竟然没有一家是自诩老饕的ex曾带我去过的。
我还记得他说老板带他请客户吃的是龙虾与白葡萄酒,顺带俯瞰江景;team build-ing有一道精致的法式酥皮三文鱼;朋友小聚,一大份西班牙海鲜饭鲜香可口。他常说,下次带你去。
分手后难免怀疑,他口中的你,应该不是我吧。
也许不是他的错,而是我和高大上的气氛格格不入。自从爱上公司旁边的茶餐厅以后,不记得这个月已经来了多少次了。
这家茶餐厅店面不大,永远声音嘈杂,人满为患。对于拼桌的要求,我总是欣然接受。或者可以说,正中下怀。
小方桌被盘子挤的满满的。对面坐的年轻姑娘,面前的食物只动了不到一半,就拿起手机看个不停。旁边的男朋友则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说不上羡慕,或者被刺激。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味太吸引人,我满脑子都是自己还没上桌的咖喱饭。大概垂涎三尺,就是这个意思。
当我眼巴巴地望着后厨的方向,一个敦实的男人拿起我放在椅子上的包坐了下来。他对着服务员熟稔地说出几个菜名。接着,他转过头来轻轻哼了一声。
如果他客套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后面一连串的解释会很麻烦。
如果他生气地问,想好怎么解释了吗。我也只能说我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所以我知道他明明生气,又给我面子。啊,和以前的加雄一样。
两年前,我为了空中楼阁一般的远大前程奔赴千里之外。和留在这里的朋友的渐行渐远了。
如今我并没有成功过上理想型中的生活,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又怎么好意思联系被我亲手切断的朋友们呢。
"好巧啊。"我避重就轻,不敢看他。
"这儿东西还不错。我经常来。"
"我知道。我也想碰碰运气,毕竟你推荐了那么多家餐厅。我最喜欢这家。"
"⋯⋯"
"没想到你还用那张图做头像。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那个公众号只要有推送我都会看的。"
"也不全是我写的。只是兼职而已。"
"多少算实现了一点梦想是不是。"
"嗯。"
无中生有地恢复了一些默契之后,我难免跟加雄吐槽起ex来。
他神色有些疲倦,微笑的时候也能看出眼角堆叠的鱼尾纹。我知趣地说以后多联系。他反而笑起来,你什么也学会这些了。
礼貌点总没错吧。
毕竟吃过些亏了。
我也是个俗人嘛。
怎么说都不对。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你手机号多少?微信呢?"他问。
"现在就把我的号存上。"他盯着我输入他的名字。我从小就懒得存手机号。因为从来都是别人打电话找我,而我几乎不主动联系别人。但陌生电话我也基本上不接。
我先打了个胖子,在他生气之前飞快地删掉,改成了卫加雄。
我们在店门口分别。我看着他驼色的背影,想着如果他回头看我,或者挥手之类的,我就追上去请他喝杯咖啡。然而他好像猜透我的想法,却不给我任何机会一样,转眼在街角消失了。
2.
那天,我准时赶到停在校门口的双层旅游大巴的时候,车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我对车门口签到的人报上名字之后,他一脸疑惑地说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我又报上了手机号。还是没有。
"不好意思,同学,我先帮后面的同学登记好吗。"他说。
我额头上冒出了愚蠢又尴尬的细汗。离发车时间已经不到五分钟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本来排在我后面的人一个一个上了车。
最后,签到的学生会干部用充满遗憾的眼神对我说:"不好意思,正好全都坐满了。"
这时,一个敦实的男生走下来,对我说:"你上来,我不去了。"
"不用了。"
我头也不回,手插口袋就走了起来。我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在这个我非常喜欢的绿树成荫的校园里走,我不想让任何美好的东西吸收、减弱或者磨灭我憎恨的情绪。
然而我打结的大脑想不出任何其他选项。所以我还是回到了脏乱的宿舍。周末没有一个人在。我蒙上被子,天就黑了。
有人开了门,叫我的名字,轻轻拽我的被子。我想叫他走开,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我手脚僵硬地保持着裹着被子惯性的姿势。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努力。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从上铺下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上午要给我让位置男生的正坐在我的椅子上。我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坐在那里。好像那是他的座位,理所应当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我忍不住问他。
"上午看你生气了,我就跟着你回来了。"
"我跟你很熟吗?"
"卫加雄。我是你的同学,不记得我了吗?"
"你怎么会有钥匙?"
"楼下阿姨给的。"
我慢慢想起来他好像是班上受欢迎的人中的一个。课间有人围着他哈哈大笑。应该和我宿舍里的另外三个人关系也不错。
那他完全没必要理我。
"你还生气吗?"他问。
"可能我记忆错乱了。错过登记了吧。要不就是报名的人太多了。我报名太晚就没选上。"
"星期二那天我在办公室看见你了。我是在你后面去的。登记表上我在后面。"
"所以他们看我不爽,故意把我踢了。你想说这个是不是?"我顿了顿。"有必要这么当面讽刺我吗?"
"⋯⋯"
"都是我不对。"我激动地举起双手又快速地放下。"我碍大家眼了。我应该自动消失。"说到这儿,再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眼泪了。"你满意了吗?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我把小说借给张祁。他说里面的人都好像神经病。那是莉莉周啊!王毅管我借课本,我再向他要的时候,他说他没问我借过。他还拿出来让我看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傻逼。一群傻逼。无所谓。"
我还是站着,精疲力尽。但是不想坐在别人,宿舍里任何一个别人的椅子上。
天色暗了一点,我看不清加雄的表情。也许是我不敢看。
他起来轻轻地抱住了我。我趁机把鼻涕都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你想过死吗?"我把胳膊搭在阳台的边缘上。
加雄在我旁边点了一根烟。
"反正我今天已经发了那么多疯了。也不怕更被当成神经病了。"
"你不是神经病。"
"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神经病。"
我扭过头看他。他刚好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好厉害。"我说。
"你由着性子活了这么久才厉害。你爸妈一定非常爱你。"他说,"我当然想过死。小学在学校里尿了裤子哭着走回家的时候。初中被罚站一上午,对上喜欢的人无动于衷的眼神的时候。高中和爸爸吵架,被扇了一耳光,反锁在家里的时候。甚至每一次有人说我胖的时候。我都想死。可如果真死了,就真的成了死胖子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说:"可是你不胖啊。"
"我小时候很瘦很瘦。然后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爸妈为了救我就让医生用了那种药。命是保住了,却变的特别特别胖。只吃一点也会发胖。跟韩红一样。一个假期之后,我成了班上最胖的人。以前的朋友都不理我了。同学也不叫我名字了,都叫我小胖。"他说,"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故事很无聊?"
"一点也不无聊。刚才特别想抱抱你。可是我把鼻涕抹到你身上了。抱你又觉得有点脏。"我说。
他哈哈大笑,说:"后来我想明白了。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呢。我还是需要朋友的。"
"就算是傻逼也要跟他们做朋友?"我问。
他想了想,说:"对。就算是傻逼也要跟他们做朋友。那么,总会遇到不是傻逼的朋友的。"
3.
再次和加雄见面是两个月后。第一次见面以后,我发了一次烧,出差了一个礼拜。想必加雄也被琐事缠身。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也并没有什么急需见面所必要的理由。
确实也有过非常寂寞的时候。常去的咖啡店推出第二杯半价的优惠,犹豫再三只能给办公室同事带一杯。下班后在地铁站里看到最新上映的电影的海报,不想一个人去电影院,也不想和不熟悉的陌生人一起去。
但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上一次偶遇之后,我就在微信上跟加雄说,不要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别人。Just keep it a secret.
尽管知道加雄的品位不凡,还是在吃到第一口咖喱的时候就忍不住赞叹了起来。吃腻了外卖又懒得下厨的时候,我会用从超市买的现成的日式咖喱块,煮土豆、胡萝卜和鸡块。毫不夸张地说,吃一个月咖喱饭也不会腻。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喜欢那种味道,所以产生了习惯,还是因为习惯了所以越来越喜欢。但这家店的咖喱却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同样惊为天人的还有冬阴功和芒果糯米饭。在感觉已经吃下比昨天一整天吃得还多的食物之后,我瘫在椅子上,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在你三点钟方向,有个女生长得蛮好看的。"我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说:"长得很舒服的样子。"
我对他用舒服这个词形容那个女生感觉不太满意。她留着及肩的黑色直发。浓淡适宜的眼妆既能提神又不显得过分夸张,一定出自良好的审美和经常化妆积累的技巧。淡淡的腮红和唇膏想必加雄根本看不出来,却是点睛之笔。"就是下巴有点假。"我忍不住叹息,说,"她下巴好像垫过。"
加雄又回头看了一眼,说:"你是说她脸颊下面有个窝吗?"
"对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会不会觉得她的下巴很奇怪。那个男人脏得有些不太体面的羽绒服搭在椅背上,满是痘坑的侧脸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明明他比女生年长,气势上却差了一大截。女生严肃地一言不发,偶尔漫不经心地看向旁边。
"不要一直盯着人家看了。这样很不礼貌。"加雄说。
"是吗?可是她的下巴实在太有趣了。"我说。猜测她和对面男人的关系也非常有趣。
加雄摇了摇头,问:"你不吃了吗?"
"实在吃不下了。刚才就叫你不要点这么多。"
"那点菜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我以为你吃得下。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里的菜量这么大。"我去过很多盘子很大,但是里面的食物只有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餐厅。
"我要减肥。"他说。
我仿佛看见加雄的双手在桌子底下托了托肚子。于是我又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对不对?"加雄鼓励我。
胖才是可耻的,我想。
也许是我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加雄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直到他起身去结账,我才放下筷子。
4.
期末的篮球考试我没有通过。老师说下周四补考一次。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一边笃定地想着体育老师应该不会让我挂科,一边忐忑地想着如果真的因为体育课而挂科那真是太蠢了。
半夜我偷偷摸摸地溜进无人的篮球场。曾经感叹过费电的通宵灯光,现在却让我感觉到一丝温暖。然而这温暖也仅有一丝,我抓起篮球,勉为其难地投了几次,无一例外地连篮筐都没碰到。
"你姿势不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像你那样,永远也投不进去。"
我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卫加雄从阴影里走出来。"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你投进去一个球,我就告诉你。"说完他小跑着拣起球,投篮,中了。"Yes!就这样。"
我摇摇头,走到围栏前面,透过暗绿色的铁丝网往外看。
"看什么呢?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卫加雄凑过来。"什么都没有嘛。"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那里有一座开工了半年多的体育馆,一小片温泉广场,一排大概有几层高的不知名的树。因为熟悉,所以卫加雄才会视而不见。
我们都有很多视而不见的东西。这可能就是问题所在。
"下午我听见你打电话了。"卫加雄说,"你根本不用找别人,找我就是了嘛。我,就算不敢说打得特别好,但教你总够了。你别自暴自弃嘛,这也没什么丢人的。人总有优点和缺点,擅长的和不擅长的。就好比你英语特别好,我四级都考不过。你不会打篮球也没什么。练就是了。"
补考那天,卫加雄本来说要去给我加油。明知道他是好意,我还是告诉他了一个错误的时间。
我依然没有投中,但是老师板着脸说算我及格。
我告诉卫加雄,老师临时通知我改了补考时间。我通过了。请他吃饭。
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现在敲键盘的时候手指还有点疼。"我笑着说。
"老师有没有夸你进步神速?"
"有有有,还是你教得好。"
"哈哈哈。那你也教教我英语呗。我半本单词书都背完了。怎么还是做不对题呢?你说,是不是题出的有毛病?"
"应该不会吧。"很多时候英语没那么重要。学好的方法很多,但如果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也不需要。我把这些话都吞了回去。
"我听王毅说你在宿舍都看英文小说?你是怎么学的?"
"瞎看而已。没什么。"我说。
5.
小时候看的小说里的主角们,总喜欢从婚礼、舞会、年会之类的场合偷偷跑出去,抽烟,聊天什么的。我觉得我以后也会和他们一样。
可是跟朋友说这些的时候,朋友的反应经常是:"什么?新郎新娘才应该是主角吧?"
也许是我看的小说都不太正确吧。
再碰到卫加雄是在朋友的婚礼上。
之前我们也见过一次面。在他家楼下,他给了我一盒亲手做的卤味。和当年在学校门口买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说起几个同学的近况,某某在当地已经成了二把手,某某留校当了老师,某某已经第三次结婚。
"真是回不去了。"他说。
"也不是谁都想回去吧。"我说。
长大以后,我从来没有随心所欲地偷偷溜走过。甚至连和陌生男人看一场他挑选的难看电影,我都没有中途逃跑。遵守规则没有那么难,忍受痛苦没有那么难,接受平庸的现实的无聊也没有那么难。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我想多少吃回一点本(虽然这也不太可能)。所以这次我也听完了主持的冷笑话,并且吃了两只不太新鲜的大虾。(吃第一只的时候已经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但直到吃完第二只才确定。)
而卫加雄是伴郎,正称职地给新郎挡酒。
他顺理成章地喝多了。
犹豫了一会儿去他家还是回我家。在出租车上,我掏出他的手机。密码果不其然是他的生日。通讯录和微信列表里都没有名为"女友""宝贝"或是"老婆"之类的备注。我又翻看了他的相册。没有自拍,大多是食物的照片,还有一些大概是两三岁小孩的照片还有合照,也许是他亲戚或者朋友的孩子。
他很喜欢小孩,我想。可能因为知道我讨厌小孩,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
我已经忘记是如何说服新郎,让我带走卫加雄的了。可能是他当时看起来并没有太醉。但从出租车上下来以后,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移动一步了。
这是第二次来他家楼下。他狼狈地躺在地上。西装和衬衫像抹布一样脏。我不忍心看他的脸。所幸路过的人并不多。
他清醒过来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我平时很少会喝这么多。"他解释道,"今天太高兴了。"
他不用解释什么。但也许他并不是解释给我听。只是这么说会让他舒服一些。更何况,他各个方面看起来都不像是酗酒的人。所以我笑着摇了摇头。而我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我应该离开。一方面,目睹他不堪的样子有些尴尬;另一方面,尽管他冲了澡并且喝了很多水,但显然他还需要休息。我之所以没有马上离开,因为有些东西正在阻止我那么做。好像RPG游戏中没有完成当前任务,就无法离开当前区域一样。换言之,这是一个关卡。
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自顾自地走进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过来。"他朝我伸出胳膊。
他的床比我想象中软得多。当我的膝盖碰到他的膝盖的时候,我想起曾经有好几次在心里点亮过想和他在一起的烛火。我缩回腿,他的腿却靠了过来。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笔记本。
"你记不记得我去XX玩,住在你家的时候?有一天下雨,我们就没出门。你坐在床上玩PSP,我在旁边看小说。打boss的时候你就用脚踢我,跟癫痫似的。"我像被编入了引导气氛的if语句,突然滔滔不绝起来。"然后我也开始踢你,但你的劲儿大,差点把我踢床底下去。"
"能不能好好看会儿电影?"他故作严肃。
"你去北京出差的时候,我也不是故意不见你的。"我叹了口气,说,"我那个时候很狼狈。其实我早知道自己错了,可是骑虎难下,还想着也许会有什么奇迹,还能衣锦还乡之类的。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他盯着屏幕,什么也没说。而我仿佛也感染了这种沉默。直到电影放完,他合上笔记本,像鱼一样滑进被子里。
"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
"你有什么打算?"我反问道。
"我准备结婚。"他说。
"什么时候?"我平静地好像这在意料之中,但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说到这个话题。
"明年吧。"
"她是你的同事吗?"
"我还没有对象。但总会有的。"
我想说在那之前你还是可以找些乐子。就当是一场延长的bachelor party。可最后一点余热都已熄灭,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和他一样滑下去。
沉到海底之前,我轻轻地握住他的右手。
不一会儿,我们就松开了手。他手心里湿热的全是细密的汗。我根本没有睡着,虽然他戴着眼罩,但和我一样,他肯定也觉得这个下午的时间异常难熬。而他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天空还是明亮的淡蓝色。
"你怎么了?"
我坐着没动。
他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回卧室。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他却说:"快穿衣服。出去吃饭了。"
"刚才前男友发微信约我吃饭。"我说。
"那咱俩一起走,我送你去车站。"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知道要不要去。"
"有他的照片吗?"
"你等等。"我把手机递给他。
"不好看。"他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扔给我。
"确实不好看,还胖。"我仿佛在解释。
"我记得你不喜欢胖子。"
"可现在熊不是很受欢迎吗?"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还记得你以前英语不好呢"。他还说他现在不再看书了。可我明明看见书架上的几排书里有一本红宝书。刚刚我还在linkedin上看到他的履历,清一水儿的外企。
他挑了挑眉毛。
"你跟前任们还有联系吗?"我问。
"长得好看就原谅,长得丑就拉黑。"
"你推荐的餐厅真的都很好吃。"我明明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倾诉,却都自律地忍住了。像截止日期前要忍住睡意,自律地熬夜写完报告;像忍住不问在办离婚手续的朋友的八卦,自律地守口如瓶。因为只有那么做,我才能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冷静的,理性的,正确的人。虽然我知道有些话只能存在于唯一的时间点,当时不说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可是一切到了嘴边终于都散成一口避重就轻的叹息。我不再是曾经跟他用同一套头像的绯闻男友了,甚至我不再是半年前因为失恋而郁郁寡欢的自己了。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进入别人生活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还要很多很多的运气,但至少我管中窥豹过。
我扭头看向窗外,阳台上晾着几件白色的衬衫,几件蓝白条纹的衬衫,还有一件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衬衫可以在葬礼的时候穿,我不着边际地想。
"It's shameful to be overweight when you can't name a list of good restaurants."他说。
我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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