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瑾木
一部宏大的喜剧,当它开始破灭的时候,往往能深深浅浅地刺痛人们最敏感的神经,给人以难以缓解的疼痛。无处言说,无处责怪,剩下的是浓浓的感伤,愈是回味,愈是疼痛。这可能就是黑色幽默的感伤,也是黑色幽默独有的魅力。
01
《驴得水》的故事发生在1942年,在一所地处偏僻的乡村小学中。四位教师满怀一腔热血扎根农村办学校,为解决打水困难和经费不足问题,他们将一头名为得水的驴虚报为老师领空饷,而前来视察的特派员打破了学校原有的平静。为了避免暴露,四人拉来了铜匠冒充吕得水老师,蒙混过关,并且获得了美国人对教育的大笔资助。
然而,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前来视察的美国人、起初对张一曼心怀爱慕后转为憎怨的裴奎山和铜匠、同样吃空饷的特派员一步步将电影推向了高潮。原本一心奉献于教育的校长选择了隐忍错误和强权,原本优雅的张一曼自尊被践踏而精神失常,原本勇敢正直的周铁男变成了唯命是从的人,原本渴望相濡以沫的爱情的裴奎山和铜匠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原本平静的表象和温馨的氛围就像一个个五彩的气泡,破碎在了无处言说的灰色里,破碎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故事的最后,似乎没有一个真正的幸免者,故事中每个人的世界,都蒙上了或多或少的尘埃,甚至可以说,分崩离析。当看完这部电影,那种浓郁的悲哀逐渐交织成越来越大的丝网,将我牢牢的捆绑在故事里,牢牢地钉在了我自己的生活上,这种难言的压抑令我感到了深刻的痛苦。
02
“用错误掩盖错误,只会犯下更大的错误”。此片诚然。里面的每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接一个的错误中,一步步地远离初衷,直至看不清最初的模样,或者说,即使有些人依旧在,但原本的他们已经被磨损了,甚至破灭了。但事情远没有“错误”那么简单,不然我为什么无法真正责怪每个人呢?
校长错了吗?他错了,他放任了其他人对一曼的伤害,他参与推动了事情一错再错,但是,这不是他一心认为为了教育所作出的妥协吗?张一曼错了吗?她错了,她自身的生活方式伤害了裴奎山和铜匠的感情,但是,这不是她自身早已形成的生活观念吗?周铁男错了吗?他错了,他没有在一曼几乎面临被强奸时伸出援手,但是,之前他年轻的生命不是因此险被剥夺吗?裴奎山错了吗?他错了,他因为自身感情被伤害而谩骂一曼,但是,一个被爱情彻底伤害的人又能多理智呢?铜匠错了吗?他错了,他对一曼的报复将一曼的精神彻底摧毁,但是,有谁记得他曾经被所谓“知识分子”轻视甚至视为“牲口”呢?每个人有他们的可恨之处,亦有可悲和无奈之处。最大的可悲就是,我们无法发现可悲,亦或是,即使发现却无法改变可悲。
03
那么,这个故事真的应该被视为悲剧吗?如果视为悲剧,到底什么能为此真正负责呢?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始终不得其解,如果从我对这个故事结局的感受来说,它诚然是个悲剧,因为里面每个人的心灵都遭受了或多或少的创伤,但如果我强迫自己跳出这个故事里的内容本身(虽然我可能无法做到),将这些视为在大环境下的某些必然,而重新看待最后有三位教师依然奉献教育的结局,或许又不能完全视为一种悲剧,因为不同人物的利益和个性磨合,可能,不可避免地带来某些伤害。在我为自己的判断设定一个标准之前,这些难下定论,也因为我,知之尚浅。但假若我将此视作悲剧并且尝试为此找出一个根源时,我认为,当时教育体制的不合理以及存在的某些腐败作风,应当为此负部分责任,而身处这个故事的每个人的利益和个性冲撞,也有一定关联。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就有协调,就有体制和大环境。
04
就艺术效果来看,《驴得水》带有明显的黑色幽默影子,呈现出谐中寓悲、笑中带泪的美学形态。它渗透出的绝望幽默和荒诞不经,令人动容。其电影虽保留了传统喜剧的智慧、机智和诙谐,但削去了其中的温和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忧郁、陌生和冷酷。正如约瑟夫·海勒所言“我要让人们先开怀大笑,然后回过头去以恐惧的心理回顾他们所笑过的一切”。而《驴得水》充满悲喜交加的张力,真正触碰到了我心底的柔软。此外,其电影的视听效果亦处理得相对到位,场景的切换、镜头的拉近,部分特写,都为电影增色不少。其穿插其中的主题曲《我要你》轻柔忧郁的旋律、略带年代感的歌词,仿佛飘扬在了整个影院中,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和心上。至于不少影评爱好者指出的话剧感太重、剧情过于急促等问题,我认为也有所体现,但对于一部电影来说,已经相对不错了。
与其说《驴得水》带给我的是一种观影体验,不如说是一场心灵的盛宴和冲击。电影涉及的细节之多、内容之深是我无法完全理解和领悟的,但我认为,作为一部电影,它的内涵和张力足以被打一个高分。我也希望当我了解更多电影知识后,能够有机会重看这部电影和话剧,更深地体会其中的深意。
我们站在幽默的山丘上,俯瞰和书写自身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