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火力了
01
中学食堂尽管花样繁多，八大菜系都不算什么，黑暗料理也是时时常见。对我这个刚从乡镇初中升学来的新学生来说甚至有些丰盛。
秋初，快开学的时候，我终于进入了高中报到。无论是教室还是操场都堆满了家人和学生。往往一个学生报到，全家出动。
缴费处的窗口很小，但是正面对着操场，好排队！望着如长龙般的队伍，顶着秋老虎烈日。姥姥即时出现了，她带来了清凉的绿豆粥和夹着热菜的馒头。
“快吃，还长着呢！”我和父母饱餐一顿，又喝了绿豆粥，感觉神清气爽。
一切手续办理完成，当然是在年近七旬的姥姥的指导下，她知道我要来报到，早上五点就看明白了报到的流程。父母省了很多的功夫和精力。自然认为姥姥神通广大。
姐姐于两年前考上了高中，心疼姐姐的姥姥自告奋勇在高中附近租房陪读。姐姐读到了高三，是孙辈中第一个上高三的。姐姐日夜苦读，姥姥也练就了陪读的功力。
除了一日三餐，姥姥还要给下晚自习的姐姐做夜宵。
姥姥脑子里有一本账，她买菜买肉买馒头的范围很广。新超市开张她攥着宣传单用放大镜寻找物美价廉的食物；郊区的农贸市场有新鲜的蔬菜，是菜农刚送来的，都沾着露水；馒头的李家馒头店用的是玉米起子蒸的馒头，和正宗自己家做的一样，一块钱能买三个。
一个月里哪天哪里有集市，她必前往买菜买食物，即使远达十几里路也能买到并不耽误做饭。
跟着姥姥吃饭，姥姥信誓旦旦地对父母说:没有比我这更节省吃得更好了。
我无缘享受这些美食，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跟着姐姐在姥姥家吃饭。
02
姥姥养大了六个孩子，还是在姥爷常年外出工作顾家不周的情况下种地、带孩子。这六个孩子最大的和最小的年龄相差十几岁，往往是把大的送到了学校，小的就该洗衣喂饭。周旋于这么多繁复的事情中她还能自如应对，因此她照顾孩子的经验无人能够质疑。特别是我妈，她是老大，出嫁前是姥姥的好帮手。
姥姥做的饭都是家常饭，但花样不重。
一年四季都有她的菜谱。往往是吃了她的饭才知道季节的变换。高中的学习每周只休息半天，因此难得出校门。姥姥的饭菜能让人把季节的味道尝在嘴里，感悟自然。
她会做的饭都是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锤炼，都是精品，无论是色香味，都是没的说。姥姥的好手艺传给了母亲。因此，姥姥陪读，是我和姐姐饮食的无缝对接，不需要适应就能够习惯。
我嘴馋，有时候就说作业太多不回家吃饭，从姥姥那要点钱偷偷跑到学校的食堂吃各种各样的饭菜。小酥肉、大虾、排骨等大菜和食堂迎合学生创造的各种小吃是我的最爱。姥姥信以为真，但还是常常给我留饭，说：外面吃的不卫生，还是家里的饭好。
在外面吃的次数多了，姥姥将爸妈从家里叫来了，苦口婆心地说：我起大早买菜做饭，他还不爱吃。爸妈不由分说勒令我回家吃饭，要不不给零花钱。我辩解说，大家都在食堂吃饭，也没有见谁说不卫生的，再说，平时课业紧张，同学凑一起吃饭也能增进了解，交好朋友。最后在无奈之下，给我每月生活费，让我自行解决吃饭。
03
我自认为从此摆脱了姥姥的吃饭管制，因为我一直认为姥姥守在几尺宽的厨房里却能够洞察我一切的想法。
姥姥做小米粥，我不爱喝，饭都吃完了，粥还有大半碗没吃。姥姥大概知道了我做事火急火燎的性子。劝我吃口菜喝口粥，这样小米粥是热的也烫不着嘴巴。她有她的道理，还有她的解决办法。
我学习压力大，成绩不好，父母没有批评自己就自责不已。觉得愧对父母和姥姥姥爷。姥姥不问成绩，在她心里，我和姐姐都是凭借好成绩进的市里的高中，从不怀疑我们的学习努力程度。姥姥从我们吃饭时不爱说话就猜出了大概，下一顿一定是精心准备的饭菜，缓解我们焦虑的情绪。
在学校吃饭效率很高，刚开始的时候，真是蜜蜂飞进了鲜花丛，猪八戒进了女儿国。觉得学校的饭样数多、还可以和同学一起吃。没过多长时间，就觉出了饭菜并没有姥姥那样的精心准备。姥姥是用心做饭，饭菜里有满满的爱意。
04
没过多久我就在姥姥家蹭饭，多半是晚上。白天一日三餐是正餐，生活费给了我，我就不好意思蹭饭。到了下自习，趁宿舍门关之前，这40分钟时间成了我的夜宵时间。
晚上，上课到九点半，下午吃的东西早就消化光了。其他同学只能吃一点方便面、面包等零食。我以各种理由去姥姥家。然后寻摸着找些好吃的。
姐姐不是每天晚上都吃夜宵，因此在姥姥没有准备夜宵的时候，常常为我做一碗面。说晚上吃好消化。
姥姥做夜宵的时候，姥爷在一旁帮忙。一个煮面，一个做臊子。臊子是用切碎的胡萝卜、黄瓜、木耳、豆腐、金针等炒制而成。面条在沸水里煮开，浇上点臊子，快速搅拌，香喷喷、热乎乎的面条一边吹着一边塞进嘴里。
吃过夜宵，我才到回学校。
有一次，我拉下东西在家里。匆匆返回，看到姥姥在喝我剩下的面汤，正端着我刚才使用过的碗。我的确之前有剩饭的习惯，从那以后，每次看到碗里的剩饭，我都想起姥姥端着剩饭吃的样子。姥姥给我好好上了一课。
05
后来，大学考不上又复习了两年，高中总共学习了五年，我在兄弟姐妹中吃姥姥的饭最多。多吃了姥姥五年的夜宵。姥姥厨房里有诱惑我的味道和少年到青年的所需营养。
上了大学了，表弟表妹陆陆续续上了高中。姥姥依然乐此不疲地为他们做饭、洗衣。他们也都毕业了，姥姥才闲下来，等于是退休。
上了大学，姥姥留给我的味觉记忆一直留存。那碗面条在无数个苦读的日子里带给了我能量。
后来，才听说，姥姥曾经当过老师。为了一大堆孩子才专心照顾家里。我摒除了对姥姥的一些偏见，开始对姥姥崇拜起来。她伺候一大家子，了解每个人的口味，根据每个人的心情，在饭菜上精心调整。
每次回家看姥姥，总能看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姥姥喜欢看戏，有一次左右寻不见她。姥爷说十有八九是看戏去了。
我在戏楼底下找，满是银发的老人。
我根据姥姥习惯顶个手帕在头上，终于找到了她。姥姥不知道我的到来。我悄悄走到她的旁边，她看戏专心，秋天的太阳照在红润的脸上，是生活让她得到了会心的满足。我喊姥姥，她才发现了我，问我到家没？说着就要起身回家给我做饭。我扶住想要站立的她，说我吃过了。她才点点头坐下。
可能是姥姥眼睛不好的原因，她喜欢端详每个孩子，为孩子的成长发展忧虑。
姥姥端详着我，还给旁边认识的老人介绍说这是我外孙子。我摸出钱包，悄悄给姥姥塞了几百块钱，姥姥直到摸到了钱，才发觉是我给她钱花，她不要，我说花吧该花就花，看完戏买点吃的。
我告别了姥姥，直奔火车站。
20岁高中毕业第一次坐火车上大学，晚上是在姥姥家过夜。不由自主回想过去五年里漫漫长夜，一个拼搏着的少年终长成了青年，学成，则可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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