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老宅的二楼,有一个房间,从我记事起,那个房子就是上锁的。我曾让父亲带我进去,他摇头,说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入那个房间,曾经我太爷的太爷立下规矩,后人决不可以踏入半步,否则要从家庭的祠堂里除名。
我对这个警告一直不以为然,说实话,如果政府哪天要拆迁这老屋,房子里就算有天大的秘密,不也昭示天下了吗?为何要如此神秘,我一点也不理解。
幸好那二楼的房子,从外面看也是阴森森,潮糊糊的,我惦记了一段时间,就渐渐忘却了。
可是有一天,不知心里的哪根神经动了,我又对二楼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感到好奇。趁父母不在家,奶奶还在院子里午睡,我悄悄的走上二楼,来到这个房间前。
门上挂着一个铜式的锁,像许多古代屋子里的锁一样,在我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机关,只要找个东西在锁眼里捣鼓几下,就可以开的。
而我,也正是这样的想的。我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带来的小起子,伸进铜锁,一点点探索,我相信一定有一个机括,只要轻轻扳动,就能打开。
可那天,我足足用了二十多分钟,那个锁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奶奶从瞌睡中醒来,在院子里叫我,我只好收起工具,有点不舍,从楼上下来。
前后我去了三次,三次都没成功。也许我估计错了,那把锁大有名堂,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生生撬开。等到奶奶上市集去的一天,我再次上楼,准备了榔头和钳子,我甚至想,干脆一榔头下去,把铜锁敲掉,我才不在乎以后家庭的祠堂里会不会放我的牌位。
我开始敲打了,一下、两下,锁头有些松动了,正当我准备敲第三下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像是从某个喇叭里冒出来的一样:“行了,别费劲了,你进来吧。”话音一落,铜锁“卡塔”一响,开了!
这反而让我吓了一大跳,我对喇叭里传来的那个人声有了莫名的恐惧,他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在敲打锁?锁落下后,门就“吱扭”露了条缝,我想进去,又怕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在门口踯躅了一会儿,喇叭又传来声音:“怕了?那就离开吧。”
我听了,心里腾起火,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推门就进去了。进去后,房间的门又是“吱扭”一声合上了,同时,房间里的灯亮起来。
房子很大,里面落着灰尘,因为外面的风吹进来,扬起了地上的灰尘,在朦朦胧胧中,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像是巨型磨盘样的东西,它的边缘发着蓝光。
走进它,上面还有铭牌,写着“制糖机”。原来是一台机器,搞得这么神秘。我有点失望,可是又一想,觉得有点奇怪,我太爷的太爷,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时代吧,怎么会有一台看上去还算精致的机器呢?
还没来得及想,机器上有一个窗口,吱吱嘎嘎,像是超市里的收银机打出的收条,吐出了一张字条,上面打印着几个字“你可以尝尝世间最美味的糖”。
接着机器嗡嗡地想起来,从刚才吐出字条的地方,递出了一块薄薄的,如同口香糖般的东西,我伸手过去,上面还有温温的热度,我把手伸回来,放在鼻子处闻,有一种从来没闻过的味道,像花蜜,像爸爸喝的白酒,又像是妈妈洒得香水,我没有任何怀疑,拿起它放在嘴里。
说实话,那个糖是我这辈子吃到得最美味可口的了,虽然事情发生在五十年前,但那个味道我永远忘不了。
我感觉好像把一片蓝天含在了嘴里,把一轮红日放在了嘴里,把一江春水吸在了嘴里,把整个宇宙都裹在了嘴里,我只觉得全身轻飘飘,暖洋洋,有一种东西把我往上托举,像一只气球,带着我往上升,一直升到太空上,一切都变得静极了,我连静得声音都听不到,一切都变得广大无极,我连极远处的都不到,那颗糖被入嘴里的那刻起,我似乎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人们把那叫天堂。
一颗糖,让我吃出了天堂的味道,这辈子,我只吃过那么一颗。
机器就在我把糖含化的时候,也像是被某个人,用一双大手,拿着一个硕大的橡皮擦,在我眼前,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地消失,最后在我眼前,什么都没剩,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我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可是我又觉得委屈,至少我没有破坏它,它的消失应该是自愿的。
从房间里出来,我惶恐了一段时间,后来看到那个铜锁完好如初,想到应该没有人进去过,当然也不知道房间里是一台机器,等到有一天,房间门被打开,他们也只以为房子里本来就空空如也。
事情果然如此,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家中的老宅被拆了,那间上锁的房间被父亲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件事甚至被当成笑话,在我们村传了很久,他们笑我们家的人故弄玄虚了这么多年。
只有我知道,那是一台神奇的制糖机,虽然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它允许我进去,给了一颗糖,这中间意味着什么,对我产生了什么影响,我不得而知,起码现在我也没有觉得那颗糖给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肯定不是一颗具有起死回生,让人功力大增的灵丹妙药,但它的确是一颗极尽人间美妙滋味的糖果,光凭这一点,我就足够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