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爱与恨: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雅君昏睡到下午1点被继伟叫醒,又吃了一次药,换了一次云南白药,还喝了几口蜂蜜水润嗓子,上了趟厕所,还没来得及吃继伟买的三明治,就又睡过去了。晚上7点多她才醒来,感觉嗓子好像没早上那么痛了。 试着说话,可以出一点点声了. 她抬起头找不到继伟,屋里已经黑漆漆的,厕所里也没声音,她想起来他早上接过一个电话要他去打宝林球,心里些失落。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继伟已经回来了,开了门口的灯。

“你去哪了?”

“睡美人,醒了。 你看我买什么好吃的了?”

她沙哑得说:”你不是今晚打宝林球吗?”

“你可以说话了?我不去了。除非你也想去?”

雅君朝自己的脚用下巴指了指,”你觉得呢?“

“我没忘,但你这么多特长,我怀疑你单脚也可能和他们拼一拼。 ”

雅君测过身对着他,让自己的左手拖着自己脸的一侧,微笑着看着这个把哥们儿甩了陪她这个

瘸子的男人:“你太高估我对宝林球的兴趣了。 你早上好像很想去的呀? 别因为我不去了?“

”我早上那纯粹是气你的。“

雅君笑了:”那你不去,你答应的人怎么办?“

”卢峰一堆朋友,说不定约了哪位新欢,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我和他说了不去了。 你快起来,

不吃一会凉了。”

雅君把自己撑起来,感觉身上也比早上好了一些,只是头部痛得厉害。

她到厕所摘下了头上的纱布, 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有一个发紫的淤血。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

没有一点儿红润的面色,红肿的伤口,还有凌乱的头发。他能觉得她性感吗?她洗了把脸,梳

了梳头发,尽量用头发盖住自己的伤疤,从柜子里拿出了瓶香水喷了几下,走出了卧室。

继伟正在摆盘子和筷子。

“继伟,我饿了。”她声音不大,可这么小的空间不需要多大声把话传递到继伟耳朵里。

“饿了就对了, 快吃。我也饿了。”他一边说一边抬头和她说话,一边往小碗里成

的汤。当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儿时,眼睛还是看着桌子, 但手的协调却差了半拍, 撒了一些汤在桌上。 他小心翼翼得又抬起头。 雅君站在那里静静得看着他,靠着客厅和洗手间的那堵墙找平衡,略微有些湿湿的头发锤在她背上。 继伟看到她憔悴又动人的脸,眼睛大胆得看着他,既不挑逗也不羞涩。 也许是因为继伟看上去有些迟疑,仿佛被突入起来的邀请惊呆了, 她又轻声得说:

”我说的不是那种’饿‘”。

继伟在这种诱惑下无法保持冷静,肚子的饥饿不能与对她的渴望竞赛。 他身体里所有的渴望都凝聚在自己的双眼中,让她明白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开始从饭桌前迈向她站着的地方, 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拿出自己所有的自控力,生怕自己太突然的动作会把他俩从这个梦中吓醒。  当他离她只有一个拳头距离的时候, 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把他逼到尽头。他把她猛得抱进怀里,两个人曾入神得看着对方的眼睛,记不得两个人怎么走到这一步, 也不愿意去想,只是把一切都投入到这短暂的交汇。

周一是个节假日, 继伟和雅君又糗了一天。 他除了照顾她吃饭吃药,也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没看公司里的事儿。 她嗓子还不好, 两个人不方便聊天, 就懒在床上看Netflix,喜剧,武打,恐怖各看了一个。 边看边吃,看完了吃完了,就补个觉,身体半睡半醒中找到生理拼图的另外一半。

晚饭后,继伟不得不离开,回家去准备明天的工作。 雅君的烧已经完全退了。 声音恢复了一些。脚踝基本消肿了,但Dr. Charles 还是建议卧床休息一下。继伟临走他要她保证要保持联系,不许躲着他,否则他会很生气。 她郑重其事得点点头:

“你真唠叨,男人婆!”

继伟听了反而很自豪,也只有她才能看到他这一面。 他变本加厉,继续唠叨要她答应不要着急去找那个SFRA的人, 等她脚好了,他一定陪她去。

“你放心,我这个声音,能提问吗?”

继伟这才放心得走了。 他没有再追问她和市长的事儿。他知道雅君自己愿意了会主动对他说的,对她是那种防守性太高的人,必须以退为进。 不过雅君那晚说的关于Richard在高尔夫球场的反应, 让继伟对父亲所说的话再次起疑心。

其实那天与父亲聊完,他也总觉得有些不妥, 可不愿意怀疑父亲的他把所有的疑点都忽略了。 但父亲对他问题的答案那天未免来得太快,对一个几年前的小员工这么了解, 仿佛有准备。父亲不可能亲自管理这样的员工,所以肯定是做了功课才答复他的。 此外, 父亲说在他楼下看到过雅君和他,父亲朋友怎么就偏巧去我公司那一代吃饭,而且还是正好雅君去他那吃饭那次, 父亲在Mission那一带哪有什么朋友呀? 那一带都是一些小年轻,学生, 创业公司。难道父亲因为担心他与雅君交往会派人监视他的行踪吗。 应该不会的, 他不相信爸爸会那么做。 但市长呢? 也许是监视雅君看到我的。

不管有多少问号, 周一回到公司, 他还是得投入工作。除了中午吃饭时间,他不能再分心。 雅君也保守了诺言, 这一周都没有再去自己调查, 但她也没有完全老实。

午饭时继伟发了慰问短信才发现的。

“午饭你怎么办?又叫外卖?”

“Anthony帮我带了东西回来?”

“什么!!! Anthony?“

“别激动呀 ;)。”

“我刚走几个小时,你就又找个帅哥到家里去;(”

“我在公司里。”

“不是说好在家吗?”

“我在家也是电脑前工作, 在这也是 。在家太闷了,我得换个环境。我打车来的, 没开车。”

“就没别的同事可以带个饭盒了,非得Anthony.”

“醋坛子,我们要吃饭了, 不说了。”

雅君放下电话, 看到坐在他桌子对面的Anthony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What?”她现在声音足够日常对话了, 只剩下轻微的沙哑。

“You are smiling too much?No, you are grinning.”同事说她笑得未免太开心了,咧着嘴似的。

“What, really?”

“Something is up!”

一起来聚餐的两位同事也都迎合Anthony对雅君的笑指手画脚,觉得有些可疑。

“I think it is a horny smile.”一个女同事说她的笑很像淫笑。

“Oh my god, you are right, that is exactly what it is.”

“Oh please.”

雅君被他们说的对自己的面目表情特别敏感,她故意弄出一副严肃的笑容, 可保持不了多久。

Anthony看着她隐藏不住的开心, 自己的笑悄悄得打折了。

继伟虽不是个小气的人, 可听到雅君那边和Anthony一起聚餐,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为此周五

他下班去法院接雅君, 他没在车里等着她下来。 他特意早到了会儿,把车停在停车场。 他跑

到楼上,特意要让Anthony看到他来接雅君了。 虽然幼稚,但就像Jennifer的朋友Rachel说的,

这种’土方‘还是有效的。

他东张西望得四处找Anthony的办公室时,听到雅君的办公室里传出他的声音, 他们在讨论一

个案子。 雅君已经完全恢复了她那伶牙俐齿。 他敲了敲开着的门:

“Hey,” 他朝转过身来的Anthony打了个招呼。他和雅君都站在桌子旁。雅君只是用眼睛笑了一下。

“Hey,”Anthony有点不耐烦被打断。继续转过去和雅君说案子的最后几点,然后拿着文件往外走, 还是礼貌得和继伟打了招呼才出门的。 继伟心里得意, 跑到雅君面前, 把她抱着,亲了脸袋一下,说:“Did you miss me?” 

他声音很大,,还故意用英文,生怕Anthony没听见。本来他们交流都是用中文的,一方面是习惯,一方面案子的事儿或是肉麻的话都需要有些私密性。 

雅君却还在思考她刚才讨论的事儿, 脑子没在继伟身上。 她从继伟怀抱解脱出来,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子后面坐下了, 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回复他。

“你说什么?”

“不会吧?你没听到?”

“Oh,”雅君这才想起来,“想!不是说好到楼下给我发短信吗?”

继伟半张着嘴要编出个什么合理的理由, 可惜他不是律师,逻辑思维不够快,雅君已经把Anthony刚才在这与继伟的表现串起

来了。她歪着脑袋,眯着眼睛,冲着继伟摇摇头。这是她典型拷问前的一系列动作。

继伟只能耸了耸肩膀, 默认了自己的调皮。“我得做点儿预防工作,保护我的地盘呀。”

“啪!”,雅君把文件摔在桌子上:“谁是你的地盘?”

“不不, 我说错了, 就是表白一下,让对方知道,名花有主,去别处赏花去。”

“你是生活在北加州的继伟吗?这么大男子的比喻?谁是你的花呀?好像要是咱们两个中弄一个

护花使者,也得是我呀。你能打谁呀?”

继伟被说得不得不看自己胳膊一眼。 可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什么,只能自己用右手捏了捏左上臂。撇了撇嘴,感觉确实不大理想。

“对对,我措辞不当。 我中文停滞在初中。我是要让别人知道你已经有花要护着了,忙不过来。Okay?”

这下雅君满意得笑了。“是护草。“

”好,咱们走吧,我的护草使者, 卢峰等着我们呢。”

“去多久, 我这一周都没怎么做我自己的案子, 我得赶快抓紧了。”雅君小声说,暗示她说的是市长的案子。

“我这个周末也得加班。就今晚放松一下嘛。”

雅君收拾一下,拿了些文件在包里,站起来准备出发了。继伟走到她跟前,要把她抱起来。

“你干嘛呀?还没秀够?“

”我上来也是为了让你少走几步路吗。”

“哈哈。”

“你笑什么?护草使者也有时候需要帮助吗?”

“你又不是没体验过我的体重,好像你走不了几步吧?”

“你刚才就笑话我臂力不过关, 我倒要给你看看就算没有施瓦星格的肌肉,我也一样有劲儿!”

说着,他就把雅君双手托起来,一手放在肩膀下面一手托起她两条腿。 雅君没有拒绝, 看

他费劲的样子, 实在忍不住,像个小女孩一样傻笑。 继伟刚走出了他办公室几步, 就说:“我

以为你很瘦呀,还真不轻嘛。“

“我可都是肌肉。”

继伟又继续大喘气往电梯走,电梯这时开了,市长和检察官从里面走出来。雅君从继伟身

上跳下来, 与继伟肩并肩站着。 继伟也松口气,自己体力确实已经快顶不住了,算是逃过了一劫。 检察官严肃的脸似乎在说:“这些年轻人!”市长的笑则更难捉摸。 他问总检察官: 

“Since when did Andrew Jiang’s son started working in your office?”

“Who?”

市长把蒋卫国的儿子介绍给了总检察官。检察官也抹去了严肃的脸。 他们总检察官也得竞选,

也需要继伟父亲这种能捐钱的。 几个人客套得周旋了一番,继伟找了个借口帮他们两个脱身了。

与市长和老板分开后, 雅君问:“你说市长看你和我在一起, 会不会对给你家带来麻烦,或者影响你爸爸和他的项目?”

“不会啦,你不是说了, 我爸和他很铁,他没必要这么小心眼儿。”不过继伟心里没有嘴上这么肯定。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满足寻觅生活伴侣的愿望?是繁殖新生命的前提? 还是我们爬行动物的大脑驱使我们满足自己的肉体。 30出头的雅君也不懂, 6年前初恋结束后再没有为谁真正投入过。可继伟却能够让她连续两周没有追踪市长的案子,竟还没抓狂。 这是在她记忆中的一个转折点。 她甚至可以在宝林球这种无聊的团体活动中找到乐趣。 和卢峰还有他带去的女伴儿一起比赛,让继伟可以在一个他比雅君厉害的活动中炫耀一手。 雅君听着卢峰在那里讲一些继伟以前上学的趣事,高中如何爱体育,大学如何初恋, 后来怎么用工,上班后如何是个工作狂。 继伟来不及堵住卢峰的嘴,隐私都被透露出去了, 后悔也来不及。 雅君享受继伟被暴露一些糗事的尴尬样,但偶尔也会握握他的手给点儿安慰。

继伟看着她开心得穿越在自己的朋友中间, 一点儿也不拘束,也没有了刚认识他时候因

为自我保护的做作。 他心里涌出一种控制不住的幸福感。 这个刚强得带刺的女人竟然在他面

前变得温柔,爱笑,他感到了自己的特别。 他原来被她利用的担心已完全不存在。 这几

周,他们根本没有再提这个案字,即使不小心提起来了,也很快因为互相的陶醉不约而同得放下了。 

继伟希望雅君也能像他信任她一样信任自己, 明白他不可能会因为保护他父亲而利用她。

继伟周末又想赖在雅君家。雅君不准,反而要求去他家里。对他来说是意外的惊喜。他喜欢带自己心爱的人回来,不像雅君,他有信心他想要留在自己生

命里的不会随意抛弃他的。雅君进到继伟的公寓后, 惭愧得发现继伟的房间比她干净整洁多了。他的公寓的客厅很敞亮,但是左右边有一个卧室和小书房。 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得铺好,整个房间以金属色为主色调。 不知道什么设计师想把最现代的元素和老式建筑的特色结合,客

厅头顶模仿老房子的横梁也都是木头涂成了银黑金属色, 厨房顶上的挂酒杯和锅碗瓢盆的木架

子也一样。 雅君观察继伟的家, 仿佛在每一个物品中找到一点他的秘密。 继伟坐在那里静静得观察她观察自己,她的好奇让他很满足。 

上次他带雅君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并没有提过他就住在这里。 今天雅君才意识到他家就在四川饭店上面。

“原来你就住在这呀。那天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不是有图谋不轨。” 雅君在继伟旁边坐下。

“不要冤枉好人呀。那天明明是你是个饿死鬼,我可好好帮你解馋了。” 他依偎在沙发上,挂着

一个大男孩带了自己初恋情人回到家里的那种天真的笑, 伸出食指去放在她的嘴唇上,点了一

下,用这温柔的触摸告诉她别再挑刺了。 好像还挺管用的,一项不爱输的雅君笑了笑, 竟然

好脾气得说:”算了,放过你。“

“哦?真的,这么容易? 这不是什么陷阱吧? ”

雅君转了转眼球,故弄玄虚得不回答。 她走到了冰箱前,打开门,巡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请我喝杯酒吧。“

两个人的存在有的时候出奇的简单。 排除了外界的干扰,在只有二人的世界中, 他们放弃了

在人前的伪装, 每一次在一起,他们脱落多一层自己都不知道还一直穿着的盔甲,谈起了自己

都忘记心中隐藏的记忆。除了那她与爸妈过的最后那晚以外,雅君愿意与继伟谈很多爸爸

妈妈和哥哥的事情,他们一家四口如何在草地上遛她那只心爱的狗狗。 继伟也找出了自己成

长过程中最温馨的家庭记忆,那屈指可数的几次爸爸与他们一起去郊游,他们跑在前面,妈妈

跟在后面慢慢得走。 两个人对家庭的温馨都停留在过去,为了避免伤心,对与现今家庭成员的

关系,只字不提。 就这样, 他们靠在一起, 从太阳下山到夜幕降临,灯都没想起来开,一直

坐在黑漆漆的公寓里说了很多。 两人都吃惊地发现,最想与他人分享的东西都与自己每天花大

部分时间做的事业毫无关系,都是听上去无关紧要的一些记忆,生活的点滴,甚至显得很琐

碎,却在他们的生命力留下了深刻的记号。 聊天累了,他们就看看电影。 看累了, 雅君伸伸

懒腰,要洗澡睡觉了。 他调皮得要加入, 借口是为了预防她在澡堂里滑到。 她只是微笑着配

合他的阴谋。 

他们最亲密的时刻是他们保持沉默一起工作的时间。周日午饭后,他们面对面坐在继伟书桌两侧,各自摆了电脑, 雅君的旁边还摊了好多文件。两个人可能2个

小时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目光碰上, 交换一个眼角的微笑便继续思考自己的项目。 这种沉默只被键盘打字和文件的翻阅声打断。 空气中充满了默契, 对雅君来说,是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当继伟抬头看到雅君正在专心工作而没看他时,他想这个神秘的女人什么时候才会让我知道她的全部秘密呢? 而当雅君抬起头偷偷望着他时, 她忍不住看着他眼角的胎记,牢牢得把它的形状记在心里。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过早的离开她,她不得不害怕再次有那种经历。 所以她不知道他和她到底能呆多久呢,不管多久,多呆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这两个用功的小蜜蜂就这样一起用功,一直到肚子饿了。

“你饿了吗?我今晚给你做一个我的拿手菜好不好?”

继伟说:“哦?你可不像下厨房的?”

“小看我! 给我45分钟。我去你楼下超市? ”

“你要什么,我去买。你一瘸一拐没效率。”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我得自己去, 否则就不是惊喜了。“

雅君关上电脑走后, 继伟继续工作。 完成一个问题后, 准备关上电脑休息一下, 最后检查一次邮件箱。 有一封雅君的来信,时间是她下楼之前刚发出来的。 他心里蹦蹦直跳,不知道这是什么她不愿意当面说的内容。 他打开邮件,小心翼翼为邮件的内容做心理准备:”

”他是我成孤儿的原因。 他派人杀了我爸妈,就连我哥哥也没放过。 他才15岁。“

继伟不得不用几分钟消化这句话。他明白了这就是雅君上周不肯透露的那个秘密,关于她与市

长恩怨的事实。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一个与父亲走得这么近的人会做这么恐怖的事儿,一个他认

识了很久,叫”叔叔“的人。 可雅君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怎能花这么多时间向他讨这血债呢。

继伟心里对父亲的担忧越来越多了。 他想起市长那天看着他和雅君在法院的样子让他心有余悸。

他和姐姐这么多年对市长都是敬而远之, 虽然因为父亲的原因经常在一些社交场合见到, 却一直没有机会建立特别的感情。 妈妈说市长自己没孩子, 没有什么做长辈的经验。 可一个对权力贪心的政治家还是与杀人犯有很大的距离的。 可雅君作为一个出色的律师, 他相信她不会没有扎实的证据就乱下这种结论。即使她有偏见,这时候的他,坠入爱河的他,也不大可能意识到。不知不觉,继伟已在自己的思考中度过半个多小时。 他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走到客厅, 看到雅君抵了几个塑料带进来放在厨房里, 继伟走上前去,什么也没说, 把她搂在怀里。 雅君也用双手紧紧抱住她。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几分钟。

“谢谢你告诉我。”

那一晚,他们享受了雅君的西红柿鸡蛋虾汤面,味道好得超出了继伟的意料。 不过雅君也坦白

说这是她唯一一道拿手菜。 这一晚他们仿佛约定好了,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各有所思的完成

收拾餐桌,洗碗…,然后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消磨时间,互相交换搞笑的视频。 晚上当所有的灯都关上后,他们躺在只有夜空星星照明的卧

室里, 继伟才轻轻得问她,仿佛大声了就会让问题听起来更加心痛:

“你是怎么知道的?”

雅君不用问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这时候的他们心已有些灵犀。

“我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市长。。。?”

“不是他自己,他派了人。“雅君盯着天花板慢慢得说,反复在讲一个遥远的恐怖故事。 我被哥哥藏在了衣柜了。 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听到楼下的一个声音。我不敢动。我听到了那人打电话给市长,叫市长的名字。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声音。那个时候我太小,并不知道市长是谁,但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杀手说‘Mr. Mayor, It is done. ' 就挂了电话。

“但Mayor这个称呼肯定不只是一个人有,你确信是Linus Daniel。”

“确信。那个杀手打完第一个电话后, 他又打了个电话,他说:”I just called Linus Daniel and

told him “the job is done”. He is in our hands now.' 我当时英文还不是特别流利,但我把听到的这

两句话反复在心中重复,直到我再也忘不掉!“

“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市长被他们控制?“

“我猜他们是想以后用这事儿勒索市长。我至今没找到这个杀手。但我记得他手上有一个镰刀似

的伤疤。上次那个被市长强行拆迁的人说他见过手上有同样伤疤的人。 “

”他对你说的?“

”我去监狱和他进一步交谈过,想说服他做我的证人。他也在大陪审团的时候尽力了,可惜,他

的证词不够。他毕竟是个罪犯。“

”你当时在哪住?就是你家人被害的时候“

“就在这里,就在三藩市。法学院毕业后有机会来法院,我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离他近些。”

“那天你怎么逃走的呢?”

雅君沉默了些许, 仿佛给自己打气:“他打完电话后走了,可我太害怕了,就又躲回了哥哥让我躲的衣柜里。我以为哥哥会来找我。  过了好久好久,我睡了过去了。 到了晚上,我出来的时候,我下楼的时候,我发现哥哥爸妈和都倒在地上。 我用力推他们,可他们就是不肯起来。” 她还是没有抵挡住一阵子抽泣。

继伟轻轻抚摸她的手臂,“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雅君下定了觉醒不在保留,就一边流泪一边继续叙述,不再怕他看到她的脆弱, “我们本来不该在家的,我们计划要去

游乐场,那天是我的生日。 可我早上有些不舒服,就在家庆祝,妈妈还特意临时定了一个比以

前大一点儿生日蛋糕 ”.

他把头送到她耳边给她耳垂一个轻而柔的吻。 他默默得等待着,聆听着她的每一句话,感觉她每

一阵痛。

“我那天13岁。”

“你后来和谁生活呢?”

“政府的寄养系统分配我到一个人家。”

“他们对你好吗?”

“他们收养了5-6个孩子,政府按照人头给他们钱,他们给个地方住,给点儿饭吃。我刚开始那

么努力得讨好他们,好像让他们想爸妈一样爱我,可我后来才知道,我只是他们拿到政府支票

的一个理由。 他们对我没有任何感情。 ”

“你当时一定很孤单?”

“恩,”她转过身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我经常吃不饱。那个寄养家庭

都是为了攥钱,越多孩子越好,提供的食品越少越好,减少成本,提高利润。”

“真是这样?“继伟满脸的心疼, ”那其他的孩子呢? 对你好吗?”

“我是唯一的中国孩子, 玩不到一起。有几个对我其实挺好的, 可他们都来来去去,不稳定。

我当时和父母从大陆来了才2年多,我的英语沟通也不是很好。”

“那家人在哪?”

“在加州的西北面,靠近Sacramento。“

“有人欺负你了吗?”

“在学校里有,那家人附近的高中不好。我说话还有口音, 有些不务正业的学生天天

在回家路上羞辱我,朝我扔东西。”

“什么?老师也不管?”继伟急得坐了起来,

“老师光检查枪支和毒品就忙死了。”雅君转过身来, 苦笑着拉着继伟躺下。 月光透过窗户投进来,周围静悄悄的,让雅君感觉他们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两个人。 “别担心,后来我就拼命学习, 拼命学健身。 有一个一起寄养的哥哥教过我几个月的拳击,我一边学一边和那些人打架。所以我每个月还坚持练习呢。 ”

“你能打得过他们?“

“开始打不赢。可我就不放弃,打一次我对他们吼得声音大一次。“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消化这个残酷的记忆。

“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也不知是被我打怕了,还是吼怕了,就不找我麻烦了。有时还带我去一起混呢?”说到这里,雅君露出了坚强的笑容,虽然眼眶里还带着泪水。

“你成了小太妹?”继伟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她耳边一簇头发。

“没那么厉害,我还是很用功学习的,我全年级第一到了UC伯克利。”

“那还用说,你肯定是第一名!你那些混混朋友呢?还有那个帮过你的哥哥呢?”

“他们学习不好,小时候没有打好底子, 留级的留级,辍学的,离家出走的都有。 我上大学就

没有再回家,18岁以后政府不给那家人抚养费了,他们也不让我们在家里占床位了。”

“那你怎么生活呀?”

“社会福利部门说我父母给我留了些钱可以做学费和生活费。 上大学成年了我就可以拿到了, 我省着用,只交了学费,其余生

活费我打工,打了好多不一样的杂工。”

继伟听到这,捧着雅君的脸,心疼得说:“如果我当时认识你,一定不让你吃这么多的苦。”

告诉了继伟自己的身世后,雅君与继伟的之间任何的隔阂彻底融化了, 她也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开始

承受一份她自己身世的沉重。 她知道自己已经陷了进去, 如果有一天他们要分开, 她会很痛

心。 但覆水难收,付出去的感情又怎能改变呢,在寄养家庭看着其他孩子来来往往的她,心里

时刻准备着关心的人离去。 但她也学会了在他们没离去前好好珍惜每一刻。 她入睡前抓住继伟靠近她身体的那只手,仿佛时刻准备着夜里他可能会离开,她不想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美滋滋的几周。 雅君没着急出去找SFRA的那人, 而是听了继伟的,让自己的脚好全了再做现场调差。 在那期间, 她先把自己的资料整理一遍, 把那次入室盗窃后补充的资料都整理完了。她也把自己手里因为生病耽误的工作赶了些进度。 周末的时间他们大部分在继伟书房里, 面对面工作。晚上他们经常到四川饭店里去打牙祭,雅君越来越喜欢那麻辣味儿。 不过现在每次她还会加一份苦瓜。继伟只听说过但没尝过苦瓜,在国内的时候,别人点这菜,他都不肯动筷子。 他第一次尝的时候,觉得难吃死了。

“这东西有什么延年益寿的作用吗?不然这苦味儿可不值得。”

“你是吃蜜长大的,不知愁。 所以吃点苦对你心灵有好处!”

“亲爱的,“继伟已经开始经常这么叫她,”这逻辑好像无法在法庭上站得住脚吧?”

“不行,你必须每次比上一次多吃一口,我保证你一次比一次爱吃。”雅君不轻易让他逃脱。

“我怎么觉得我在这里没有平等人权呀。”

雅君不理他, 往他碗里又放了一片苦瓜:

“那说好,今天就一片。”继伟办个花脸把苦瓜吃了, 然后马上喝水,好像吃药似的。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非常讨厌吃苦瓜。尤其是我上火时候, 我妈妈非要我吃苦瓜, 我总是和

她作对,把苦瓜从碗里挑出去。 她就耐心告诉我苦瓜有益于心也有益于身。可我那是什么都不

懂。我没有好好珍惜。“雅君遗憾得说。

”那后来?”

“我妈妈走后我一有机会就吃苦瓜,让我回想她给我夹菜的样子。”继伟明白了这里面的纪念意

义,又配合得继续吃了几口苦瓜,没喝水,挺了过去。

雅君这时被广播里的一首曲子夺去了注意力。“你听老板在放陈奕迅的歌,我最喜欢他的歌了。

回头我教你唱粤语歌, 我觉得粤语歌听起来最有感觉了。“

“你怎么会说粤语呢?”

“我妈是广东人,我爸是东北人。我妈妈小时候总是和我说粤语。”

“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呀,神秘的女人?”

雅君笑着不回答:“你要是学会一首我最喜欢的粤语歌,比如陈奕迅的“苦瓜”我可以放过你不吃苦瓜怎样? ”

继伟看着这个被命运沉重打击过的勇敢女人。他多想让她不要再痛心。 为了她多一份开心,

他什么都愿意做:,“唱也好,吃也好,反正都是苦瓜,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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