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由蚊子杀手3702引发的,关于人、时间与死亡的故事——
凌晨时分张豫瑾在熟睡中被耳边的嗡嗡声闹醒,忍无可忍,他微眯着眼摸到旁边的手机打开,又是凌晨3:45分。已经好几天了,每天晚上,他总会在这个时间被一只蚊子的嗡嗡声闹醒。最近几天,每天临睡前他都会环顾房间的四周,试图找到那只蚊子,打死它,睡个安稳觉,但一无所获,只好放弃。
摸到枕头边的眼镜戴上,打开手机灯,张豫瑾开始忍着困意找那只吵了他好几天的蚊子,床头没有,床上没有,手机灯照满了天花板没有,又看看了衣柜依旧没有,张豫瑾叹口气,心里说道:蚊子比人还聪明。
取下眼镜,关了手机灯,他又躺下来。迷迷糊糊将睡未睡间,一阵细微却有点尖锐的声音传到耳边:我是蚊子杀手3702,你已成为我的谋杀目标,你还有168小时的生命,七天后的凌晨3:45分我会来杀你,祝你好运!
一阵嗡嗡声远去,张豫瑾却睡熟了。清晨的光透过不遮光窗帘一点一点的照亮房间,叮铃叮铃的闹钟声响起,响了将近40秒的时间,张豫瑾才从被子里伸出手关掉手机闹钟。他躺平,又眯了一会儿,第二个闹钟声响起,早晨7:15分。他伸手关掉闹钟,睁眼看了会天花板,目光转向窗外,不见光,应该又是阴沉的一天。
突然,昨晚那阵细微而尖锐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难道是梦?张豫瑾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蚊子闹的得了失心疯,他兀自摇摇头,掀起被子,翻身下床。匆忙洗漱好后,拿起包和钥匙出了门。
刚打开楼道间的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冷的他打了个寒颤。已到了晚春时节,可北方的气温还是很低,这几天的雨又下的勤了些,更添了几分寒气和湿润。
拉上外套拉链,张豫瑾赶往地铁站,清晨的地铁站总给他一种逃难的艰难感,要使出十二分的气力才能挤上去,上了地铁,又是一阵互不相识的胳膊与胳膊,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碰撞与争吵,张豫瑾早已习以为常。
下了地铁,照例在路边的早餐摊买了一笼包子一杯豆浆,走到公司楼下,张豫瑾打开手机企业微信,打了卡。距离上班还有8分钟,坐在工位上,匆匆吃完早餐,垃圾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手,本想接杯热水,可清晨的热水早已供应不及,早晨的饮水机也很是忙碌。
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日常的工作,这一天也与往日没有任何的不同,一成不变的工作内容,不怎么好吃的外卖,平平常常,无聊至极。好在这天,可以准时打卡下班回家,不想吃外卖,张豫瑾走到公司附近一家好吃的牛肉面馆吃了面,坐车回家。
睡前,他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房间,试图找到那只蚊子的身影,但依旧没有蚊子的任何身影。
02
时针在沉睡的夜里,转了一圈又一圈,3:45分到了,嗡嗡声如约而至。张豫瑾醒了,还未等它打开手机灯,床头又传来了细微而尖锐的声音,比昨天的略微大声了一点:我是蚊子杀手3702,你已成为我的谋杀目标,你还有144小时的生命,六天后的凌晨3:45分我会来杀你,祝你好运!
张豫瑾震惊了,不是梦,他摸到手机,来不及打开手机灯,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看着床头,一只蚊子爬在他的床头,盯着他。张豫瑾来不及找东西,他伸手想打死它,可是蚊子在他伸手的刹那,已经飞走,他的手掌落了空。
张豫瑾懵了,他辨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让房间亮一点,缓解他的恐惧。缓了一会,他拿起手机,半坐在床上,开始搜索关于蚊子杀手的信息,一无所获。
他慢慢躺下来,毫无睡意,清醒极了。即便是在这样的城市,无论白天是怎样的忙碌吵闹,深夜也安静极了,张豫瑾从恐惧中回归理智。他想如果蚊子杀手是真的呢?如果自己真的只剩六天的生命呢?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时间这么少。自从毕业开始工作后,他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将生活过的越来越无聊,沉闷,他从未想过以后。应付日常的生活就足够累了,哪有心力想太多。
不知为何,几乎不看文学作品的张豫瑾,此刻却想起了张爱玲《半生缘》里开头的那几句: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半生缘》还是张豫瑾高中时读过的唯一一部文学作品,他高中读理科,对文学作品也不感兴趣。读《半生缘》还是因为一位要好的女同学,跟他说:豫瑾,你跟张爱玲《半生缘》里一个人物的名字一模一样哎。他好奇,借了来读,故事早已忘记,可是这段话他却记下了,如今飘过过往又浮现在他脑子里。
张豫瑾自然还未到中年,他开始工作也将将五年的时间,可他觉得时间快的如同一阵风,对于过往的五年好像真的就是指顾间的事,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突然觉得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死了倒好像也没什么,这世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张豫瑾好似松了口气。可是他又想:那爸妈呢,他们怎么办?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只剩下了许久未见的父母。与父母打电话也早已是上周末的事情了,他本就不善言辞,张父张母也因为儿子大了,不知该说什么,每次想念他却又怕打扰他。只敢在周末的晚上打电话,每次也不过是几句:有没有吃饭、吃的什么、要吃好、自己注意身体......
有时候豫瑾觉得,他长大了,父母好像倒是恐惧起他来了。跟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而他从未在意过。年轻人总是忙碌着生活,顾不上关心,更忽略父母的关心。
当即他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回家。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五点26分,没有睡意,但他还是闭上了眼,明天又是打仗的一天,张豫瑾疲累极了。
03
闹钟还未响,他就睁开了眼,清晨好似永远不会出故障的机器一般,雷打不动的到来,让人更觉得生活毫无生趣。摸到手机,差几分七点钟。打开支付宝,他买了一张明天回家的车票。起床洗漱,拿包拿钥匙,挤地铁。下了地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买路边摊的早点,而是走到公司楼下,打了卡,走到附近的星巴克,买了一杯咖啡。
照常坐在工位上,慢慢喝着咖啡,他拿起桌上的便签纸,写下今天要处理的事项。后天是周末,他打算请两天假,虽然他在心里已经觉得自己被判了死刑,但是饭碗却是无论如何不能丢的,总要守住点什么,不能完全自暴自弃,这是张豫瑾的理性。
打开企业微信,找到与上司的对话框,张豫瑾在键盘上敲下:叶总,家里有事,我需回家一趟,能否批准我两天假?发出去一会,还未收到回复,他又添了一句:日常的工作我会在今天处理完,项目进度也不会耽误,其他的事情我有交接拜托给王明超。
发完,他开始处理工作,早已做熟的工作,没意外的话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他又写了一个简略的交接文档,将他需要王明超帮忙完成的工作记录清楚,发给同事。上司发来消息,批准了他的假期,让他走请假流程。
中午,张豫瑾请同事去外面的川菜馆吃饭,吃饭间,王明超问他:“怎么突然想要回家,可是有什么急事?”他只答:“就是突然比较着急,想回家一趟。”张豫瑾不敢将蚊子要杀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有谁会相信,怕只会有人当他疯了。
出了餐厅,又飘起了小雨,他们快步走回办公室。午休时间,一般张豫瑾都会打一局王者,今天他没有心情。他没有坐,静静站着,环顾这间容纳着50多人拥挤的办公室。入职这家公司已经两年,相熟的同事也不过日常工作有接触的寥寥几人。其他有的人名可以对上,点头之交,有的连脸都算不上熟。
在这间办公室里,在这快节奏的职场里,人去人来,也不过都是短暂的缘分。说来说去,也不过都是人生的过客而已,似乎与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多了相遇的机会罢了。
更何况这个年纪,会觉得认识新的人、跟新的人建立熟悉的关系太过于麻烦,就连感情都觉得是障碍。张豫瑾觉得,大概是到了这个年纪,认知就会传来信号,别瞎忙活了,也别在没有信赖的关系上消耗时间了,没什么意义。
下午,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节奏,原本张豫瑾可以按时下班的。可是产品部与他对接的同事,说之前跟他说好的,有个小需求今天一定要完成。张豫瑾今天梳理了他的工作,这个需求明明排在下周四完成。他与那位同事争论,同事却说定好的是今天。
张豫瑾一下子感觉烦躁,这样的事情其实常常发生,有时候他觉得人跟人的沟通及其困难,大家好像都不愿意好好听别人说话,只靠着一厢情愿的理解,只顾自己。
每到这时候,他就安慰自己,只要工作,就要跟人打交道,跟人打交道的工作,能指望它简单吗?人跟人之间,无论怎样,都会产生问题,无论大小。算了,也不过是个小需求,加班做完好了,就这样,张豫瑾妥协了。
忙完下班已将近十点,张豫瑾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走去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一个牛肉馅饼,当做晚餐。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便利店里也还是有不少人来买简易的餐食。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照在这些忙碌的身影上,张豫瑾突然觉得这灯光竟是这么的温暖。它像一个永不会老去的神一般,见证着这座城市里无数个匆忙的晨昏,温暖着他们这些忙碌而孤独的身影。
一轮圆月挂在上空,静静的,俯视着人们。明明是阴沉的一天,还下了雨,可是月亮却意外的出来了。只是这晚的月亮并不似平常的是柠檬黄,是明亮亮的。今夜的月亮感觉像披上了一层白纱,只是淡淡的黄色,月光在城市的霓虹灯里失了色。
回到家,放下包,张豫瑾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放在客厅桌子上。转身进了卫生间,调好水温,洗完澡出来,他坐在沙发上,边看足球赛边喝啤酒。啤酒喝完,一场足球赛上半场刚刚结束。
他起身,啤酒罐扔进垃圾桶,拿着手机走进卧室,准备睡觉。躺下,他才又想起了那只蚊子。这忙碌的一天,或许是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他居然完全将这只要杀他的蚊子抛之脑后。此刻,安静下来,他才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这般淡定。
已经忙碌了一整天,张豫瑾困极了,还没等他想清楚,他已睡着。这一夜,宁静极了,蚊子杀手3702没有来打扰它的猎物,张豫瑾一夜好眠。
04
这天早上,闹钟还没响,他已经醒了,七点钟。他的高铁是十点半的,还来得及去稍远些的那家早餐店吃个早饭。他起床,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背包出门。是个晴天,但晚春清晨的风还是带着凉意。
走在小区的路上,不急着上班,张豫瑾看了看周围,他记忆里只是抽出嫩芽的枝叶,早已被绿色爬满。清晨的阳光懒懒的洒下来,照的枝叶越发新、越发的绿了。张豫瑾觉得,他的日子是旧的,可这绿色却每天都是新的。
阵阵的花香随着凉风丝丝缕缕的送进他的鼻端,清甜的香气,张豫瑾站定深深吸了几口气。天空一扫前几日的阴沉,重新披上了淡蓝色的外衣,看着舒服极了。白色的云,在风的轻抚下,慢慢舒展身子,在蓝色里钻来钻去。
走进早餐店,张豫瑾要了一笼包子,一碗小混沌,坐下来慢慢吃。他已经很久没有慢慢吃过早饭了,上班的时候匆匆忙忙,有时偷懒起的晚些都来不及吃。周末的时候,更是一觉睡到大中午,早餐直接省了。
早餐店人陆续多起来,人们开始一天的生计和忙碌。吃完出了店门,望着匆匆忙忙的人们,来往的车辆,不着急上班的张豫瑾突然有闲心打量起了过往的人来。看着这些忙碌的身影,张豫瑾想起以前公司的一个女同事乐瑶。
乐瑶长的很小巧,总是穿着粉色的衣服,样子也大约相同。张豫瑾曾经还好奇的问她:“你怎么总是穿同一件衣服?”乐瑶淡淡的看他一眼,今天是浅粉,昨天是深粉,他默默闭了口。
是在不久后的一天,一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拉他去酒吧,喧闹的酒吧里,他看见了总穿着粉色衣服的乐瑶。穿着黑色的超短裙,妆花的很好看,在舞池中央跳着妖娆的舞。他愣了一下,以为认错了,可是那位姑娘朝他招了手。
他走下去,挤过狂热的人群,走到她身边。她却拉着他走出了酒吧,出了酒吧,耳朵一下子清净了,酒吧内是人们疯狂的情绪释放,酒吧外依旧是真实的匆忙。
豫瑾转头看着她,他不知道说什么。乐瑶却说,每周五我都来这儿,总得让生活过的不同一点,更何况我喜欢跳舞,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也许才是真实的我。她问豫瑾,你呢?觉得什么时候才是真实的你,豫瑾答不上来。
从回忆的思绪中抽出来,豫瑾站在路边打车去高铁站。车子堵在拥挤的路上,公交车里满满的人头,喇叭声此起彼伏,隐约有抱怨声传来。
我们几乎天天都得面对这种状况,经历着渐渐变成另一个人的痛苦,渐渐忘了原本的自己。只是偶尔会想俯视着这一切的造物主,会是什么表情呢?是错失一手的围棋棋手的表情,是解答难题的数学家的表情?还是计谋成功的老千的表情?是失误、是算计还是陷阱呢?
忙碌的人们永远也想不通,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
05
上了高铁,坐好后,豫瑾才想起打电话给母亲。电话打通,豫瑾说:“妈,我今天回家”。母亲一下子惊喜,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家来了?”
豫瑾只答:“有几天假期,就想回家看看你们。”
张母高兴极了,问他:“几点到,想吃什么,我做好等你?”
如果是以往豫瑾肯定答:“什么都行。”
可是今天,他想起了高中时,母亲经常给他熬制的鱼汤,他很想再喝一碗,缓解他所有的疲累。他回答母亲:“我想喝鱼汤。”张母连声说好。
回到家,鱼汤温在锅灶上,桌子上已摆了好几道他爱吃的菜,糖醋排骨、青椒牛肉、麻婆豆腐、辣子鸡丁。张母还在厨房忙碌,张父帮忙打下手。
他洗了手,走进厨房,说道:“妈,够了,不要做太多。”
张母笑呵呵的说:最后一个菜,你先坐会,休息一下。又使唤张父给豫瑾倒水,豫瑾突然无措起来,他好像成了客人。
饭好,坐在餐桌上,母亲舀了一碗鱼汤给他,让他趁热先喝。他喝汤,父母就这样看着他喝,张父虽然严肃,很少笑,可此刻眉眼却也是带了笑意的。
看着父母,豫瑾突然失笑,开口说道:别看我了,你们也赶紧吃啊,说完,他起身给张父张母也一人舀了一碗鱼汤。
已到了黄昏,邻居家也传来了“刺啦”食材下锅的声音,食材在锅里翻炒碰撞的声音。豫瑾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吃过有味道的食物了,以往他都是随便吃外卖、简餐,仅仅只是为了一日三餐果腹而已。
此刻,豫瑾才真正体会到了家的味道,黄昏与月色交替的时候,小县城渐渐安静下来。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坐在一张餐桌上,只是闲聊几句,可口中食物的味道却是如此的真实和圆满,豫瑾的心里平静之余却有丝丝的恐惧缠绕在心头。
吃完饭,他陪父母在客厅看电视。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跟爸妈坐在一起,他斜眼细细看着父母。以往,他每年只有春节假期匆忙回家一趟。回了家,也总有各种的聚会、应酬,陪伴父母的时间少之又少。
大概是人都觉得,最亲近的人是永远都在自己身后的,无论何时,离自己就是那么近。不需要花时间维系,自然也不需要陪伴,总觉得来日方长。反而是越远的人,偶尔见一面,就觉得机会来之不易,肯花时间去打理去维系。
就在这细细打量中,豫瑾才发现不知何时,爸妈也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豫瑾猛然感到一阵心痛,他不忍再看,匆忙跟爸妈说了句:我先回房间了。就逃一般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城的夜晚宁静极了,所有的声音都悉数在夜色中沉默下来。在熟悉的房间里,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年少的自己,年少的梦想和憧憬,在他脑中一一飘过。而停留更久的,是今天他喝的那碗鱼汤,爸妈年迈的模样,早晨淡蓝的天空以及那新新的绿色,这些细微而琐碎的美好让他生出了深深眷恋。
清晨清甜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他的鼻端,豫瑾猛然意识到,不,他不能就这么妥协。他想或许时间驮着我们,每天以同样的方式过着一种没有光彩的生活。但总会有那么一刻到来,他将驮载起时间,他把自己跟时间联系起来,他从这种联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认识到,他已经迎来了这样的时刻,他通过在餐桌上环绕他的丝丝恐惧,认出了他真正的敌人。他猛地坐起,不,他渴望明天,渴望未来,尽管有时候他想拒绝那雷打不动的清晨!
豫瑾翻起身,在书架上找了一本高中时期的练习册,薄薄的,便于他出手打死那只蚊子。他不知道今晚那只蚊子会不会来,但他做好了准备,即使打不死它,也要问它,你要怎样杀死我?
小城的月光,比起豫瑾工作的城市亮多了,透过窗户打进房间,像开了一盏45瓦的灯。借着月光,豫瑾看着时间,快到3:45分,豫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手也开始冒汗,他在被子上擦擦手,捏好练习册。时针指向3点,分针转向45分,嗡嗡声如约而至。
豫瑾先开口:你会怎样杀死我?3702细微而尖锐的声音传来:叮咬,只有45分这一分钟的时间,你被我叮咬到你死,如果你躲过了我死。别试图杀死我,你杀不死我的,除非你战胜我。
3702又多说了一句:四天后的3:45分我会来,这几天我都不会打扰你,祝你好运。
嗡嗡声远去,豫瑾才发现紧握的练习册,已经被手心的汗打湿。他放下练习册,抽出纸巾,擦干净手。该如何让自己不被蚊子咬到,豫瑾想不出办法。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还是一无所获。
06
新的一天雷打不动的到来,豫瑾起床吃完早餐,去找留在家乡的好友。他的发小之一杨建祥,在家乡开着一家修车厂,他想如果战胜不了蚊子,他要把父母拜托给好友。
建祥正在修车,听到他的声音,从车底爬出来,欣喜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他笑着答道:昨天,想着你肯定在,就直接过来了。
建祥说:你等等,进屋坐一会,我这边马上好。
豫瑾说不用,我就站这站一会,你忙。
建祥又钻进了车底,豫瑾转着看了看四周,这是建祥年初搬的新厂子。比之前的大,也比之前的新,豫瑾心里为好友感到开心。
建祥忙完,喊豫瑾进屋,豫瑾跟着他进了屋子。建祥取下油滋滋的手套,洗手洗脸。洗干净后,他出来,烧水泡茶,又问豫瑾:怎么突然回来了?往年十一都不见你回来。豫瑾想了想,被蚊子追杀这件事,如果只能找一个人商量,那也只有建祥了。
他跟建祥说完这件事,建祥的确觉得不可思议,很是震惊。却还是皱着眉头,声音不稳的说道:会想到办法的,会想到办法的!
豫瑾知道建祥会信他的,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建祥总是陪着他。无论说什么,建祥总是信着他。尽管他上大学,建祥上了技校后,他们的联系渐渐在忙碌中减少,可感情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影响,因为这是厚重的时间沉淀下来的情感。
豫瑾抓住建祥的手,把一张卡交到他的手里,说道: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钱,虽然不多,但还是想拜托给你,帮我照料父母。建祥听的心里酸楚极了,泪水蓄满了他本就不大的眼睛,他郑重的答应了豫瑾。他不知道自己能想出什么办法,只知道答应豫瑾,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们静静的坐着,没有说话,任凭时间在这似水流年里滔滔的流过。建祥突然想到,小时候乡下外公家里的地窖,那里密不透风。外公说过,那里只要封闭,什么东西都钻不进来。建祥决定带豫瑾去外公家躲过这一劫,豫瑾犹豫了一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这样了。
回到家,豫瑾给上司发了消息,多请了一天假。此后的三天,豫瑾都陪着父母,这是工作后,他陪父母最长的一次,豫瑾觉得自己愧疚极了。
最后一天,建祥开着车来接他。不善言辞的他跟张父张母说了很多话,他嘱咐爸爸:烟要少抽一点,你的咳嗽又厉害了,每年跟妈去医院体检一次,要注意身体,有急事可以找建祥。又转过头嘱咐妈妈:降血压的药要按时吃,少吃剩菜,每天可以去广场跳跳广场舞,张父张母一一答应。也返过来,絮絮叨叨的嘱咐他。
他忍下眼泪,拿起沙发上的包,出了门,建祥随后跟上。豫瑾眼圈红红的,建祥安慰他:一定会躲过去的,相信我。豫瑾看着他只说:一定要帮我关照父母,说完又撇过头,擦眼泪。
到了乡下,即便是白天,也觉得安静极了,村子里也不过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前晒着太阳。车子停下,豫瑾跟建祥走进院子,外公坐在藤椅上抽着旱烟。建祥跟外公介绍豫瑾,又说明来意,只说要用一下地窖。
外公年老浑浊的眼睛,看着豫瑾,却说:放心吧,你会躲过这一劫的。豫瑾听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愿意相信,因为他相信年老的人。因为他们历经了世间沧桑,那双眼睛看透一切,他们是有智慧的。
夜晚,乡下的星星布满天空,豫瑾跟建祥躺在藤椅上,仰望星空。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星空离他们越来越远,此刻他们却觉得星星触手可及。
夜晚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对于豫瑾来说,这夜更是漫长。终于熬到了三点,乡村宁静极了,偶尔只有几声狗吠声传来。
豫瑾搭着梯子钻进去,建祥密封了地窖。恐惧还是萦绕在他们心头,外公走了出来,点起了旱烟,坐在地窖旁。
3:45分到了,豫瑾闭上眼睛,宁静的夜色里,豫瑾仔细辨认周边的声音。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豫瑾没有听到嗡嗡声,也没有感到自己被叮咬。地窖开了,豫瑾睁开眼,一下子心安。建祥开心极了,叫他上来。外公捏着那只蚊子,装进一个小瓶里,交给豫瑾,嘱咐他保管好。
外公抽着旱烟,披着外衣,踢踏着布鞋走进了上房,建祥也带着豫瑾走进了旁边的偏房。
太阳照常般升起来,阳光洒进屋子,新的清晨又来临了。
豫瑾也该回去了,可他知道回去的也不是他了。
回到他曾经无数次想离开的城市,他只是暂住的房间,把装着蚊子的瓶子放在窗台上,夕阳的光隐隐打在瓶身上。这一刻豫瑾觉得他这几天积攒的所有勇气、力量以及漫长的悲喜与起落,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万千滋味,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蚊子杀手3702死了,可是他心里永远藏了一只叫做“时间”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