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金庸

作者 | 李芳| 美篇平台文艺评论圈主

我是何时与金庸的文字相遇呢?那时还在上小学,遇到他文字之前,我在看梁羽生《冰川天女传》《云海玉弓缘》,其实也不错的。

但遇到了《射雕英雄传》之后,我就自动作出了选择。

看金庸所有的书,几乎都是一执书在手,就无法停顿,总是一气呵成地看完才放得下,而且看完书后,变得恍恍惚惚,魔魔征征,要过几天才能还原。

那时,我并不知这种状态叫入境。看《红楼梦》看到宝玉出家,茫茫大雪,他来船前辞别贾政,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去。

就在那一刹那,我也是心中一片空旷,难过至极,竟有点像喜悦……那年,我大约十岁。

又过了好些年,我己经成了近40的中年人,去杭州旅游,参观李叔同隐居处,见他临坐化前写下的四个大字:悲欣交集。

瞬间所有的记忆都被唤回来了。通过觉察他人,在瞬间命中自己。

我猜,昨天金庸先生临走之前,也是悲欣交集……

我们每个人都将不得不告别伴随我们一生的这具皮囊,不管是有多么恋栈,也不得不舍。

那一刻,灵魂又将往何处去呢?是消散于无形,归彼大荒?还是进入轮回,附着于另一生灵?

我希望金庸那个修炼了94年,如此有趣的灵魂,能否不要消散,去附身另一个生灵,拿起有如通神的那支笔,继续写令我神魂颠倒的文字吧!🙏

古龙另走偏锋,独树一帜,他的武侠人物,背景在中国古代,内核是西方游侠。他本人的任性率性,流诸笔端,在武侠的世界留下了闪电般的一页。

金庸则是受传统文化薰陶长大的才子,他一开始笔下的陈家洛,郭靖,都还是人品方正,规规矩矩,行走江湖,并不肯行差踏错。

到后来的杨过,又开始求新求变,拷问内心,除了在武功上的一次次深层思考。

再就是对于感情的探索与追问,他与师傅相恋,不容于主流社会,就连郭伯伯,也拼命反对。

有人想出一个好办法,你先反出师门,不再认小龙女为师好啦,然后再娶她,不就说得过去了吗?

可是杨过说:“我偏偏又要认她当师傅,又要娶她为妻。”这一点倔犟之气,隐隐闪烁着超越凡俗的光芒。

杨过,我当他是我最好的哥们,喜他所喜,伤他所伤,他做每一件事,我都击节赞赏。

他那行走在正邪之间,悬而不决的阶段,我也跟着揪心在呀!生怕他一匕首杀了郭伯伯,那这一辈子,就大错特错,无法挽回了。

还好,他为郭靖身上大侠义所感,心头一热,放下了要报杀父之仇的执念,我跟着也是心头一热。

他等了16年,在那崖边,不见小龙女出现,我是多么担心他跳下去呀!

可是,他还是跳了,就在那一刹那,我也是完全感同身受。等待了16年,也找不回心上人,上穷碧落找不到,那就随你下黄泉吧!

这种强烈的代入感,让我读书时真心累,有时都觉得心脏痛。但是,又是那么爽,上瘾。非要这种看法,才算多活了一世,多过了一生。

杨过这样出色,我却只认他为友,因为我太了解他,他就象我幼儿园同学,然后一起长大。

他尾巴一翘,我就了解他要干嘛,所以看这本书时,对后面的每一关节,我竟像是了然于心。

包括他那点沿途招惹女生的小花花肠子,我也是完全了解啊!

也知道下一步他会怎么办,叫陆无双媳妇儿,拉程英的手,陪公孙绿萼,给郭襄过生日,等人家完全投入了,他却告诉你他心中只有小龙女。

这种征服欲,虚荣心,遗传自他爹。但那份最终万情归一的坚定执著,也是一点不假。

及至《笑傲江湖》出现,令狐冲出现,那才是一书看完,魂丢了。

令狐冲,他自幼孤苦,被师父师娘抚养长大。师娘宁中则,爱他如亲子,也完全了解他。

师父岳不群,却是与他完全相反的人。令狐冲虽然调皮任性,好酒贪杯,但他从来不装,待人,更是掏心掏肺,一片至诚。

岳不群呢?他把君子扮演得完美至极,内心却狭隘自私,宛如阴沟里翻腾着臭水。

他会以女儿的终身幸福为筹码,层层布局,诱林平之入局,只为了得到他林家辟邪剑法,实现自己称霸武林的野心。

令狐冲五霸冈受江湖人士尊重,他感受到的,却是阴暗难言的嫉妒之火。

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令狐冲不得不离开他,走入更广阔的天地。

他油嘴滑舌,与叫花子争猴儿酒喝,与采花贼田伯光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明明在群玉院养伤,为保护仪琳清誉,宁可自认污名,承认在嫖娼。

社会形象,他弃之如敝履。权力富贵,他也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小师妹。他的至情,至死方休。

比起家世豪富,温文尔雅的林平之,他确实不像个理想丈夫。他没有钱,出身平淡,武功也稀松。一身缺点数不完,唯独没有卑劣二字,活得自然率真,光明磊落。

他的珍贵人品,宽广胸襟,幽默诙谐的人生态度,使他早己远远超越一般意义上的侠客。

我写他会一直写不完,喜欢他也直到地老天荒。

金庸写的是武侠小说,融汇的却是他本人的全身解数。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奇门循甲,九宫算法,易经八卦。中华文化,渊源流长,金庸一点一滴渗透给我们。

梁羽生小说,开篇华丽,到后面有气无力。

金庸才思,却如炉上一壶开水,开篇平静,到后来不断沸腾,越煮越旺。才华横溢,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是因为他家学洲源,知识储备有如大海。

查家,名人大家辈出,明朝有查伊璜,清代有查慎行。诗人穆旦是金庸同族叔伯兄弟。徐志摩是金庸表哥。

其实,武侠小说,只是金庸工作中之一项。

他毕业于政治大学,法学院。他写过剧本,创办了《明报》,参与起草基本法,筹备香港特别行政区。

荣获大紫荆勋章,世界华人终身杰出成就奖,剑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他这一生,笑傲江湖,不弱于他笔下任何一位侠客,他用自己的实力,把武侠小说的地位,从下里巴人提升为殿堂级。

本人也融汇贯通儒释道文化,积极入世,又超脱出世。做自己做到极致,登峰造极,载入史册,又健康高寿,活到九十四。这一生,岂不快哉?

痴迷于金庸小说的人都明白,他小说,真正好看的精髓,不在武功,不在冮湖,而在情。

有时字字如泣,句句如诉。

有时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情隐于文中,如潜龙隐于谷中,美玉蕴于石中。

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川媚。

文字那样扣人心弦,是因为情一直萦绕其间呀!这情之一字,从何而起呢?不得不提到绝代佳人夏梦。

金庸说:“谁也没见过西施,她应该长得像夏梦才对。”夏梦秉倾国倾城之姿,可是她对情专一。

相识时夏梦己订婚,后来就如约嫁给林葆诚。从此,她在金庸心中魂牵梦绕,以王语嫣,小龙女,香香公主的形象出现……

那些难以言说的痛苦,都化为深情的文字,化为心中珍宝。相思之意,不在心上,便在眉间,金庸为它寻到更好藏身处,那就是字里行间。

当然,他并未苦等个16年,再一跳入崖间,他三段婚姻,一次人负了他,一次他负了人,最后与外遇对象林乐怡相伴终老。

提起第二个妻子朱玫,对他帮助最多,却被他伤害和辜负。内疚,也不能挽回什么。

他也承受过其他的痛苦,父亲查枢卿被地方政府镇压枪决,长子查传侠自杀。这种种人生轨迹。其实在他文中都有显现。

金庸的个性,是信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他的愤怒,他的不满,他的抗争。他不会明说,也不会谩骂。但他有他个性,他其实只听自己安排,从来我行我素。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他己经离去,但他留下了书籍,留下了泥上之爪痕,思想之印记。

泡一壶茶,重读金庸,最好的怀念,就是与他的思想独处,与他的灵魂对话。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象春天……

铁血丹心罗文;甄妮 - 射雕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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