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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里斯·维昂的《岁月的泡沫》被称为是“法国当代第一才子书”。这本现在看来仍然令人惊奇与赞叹的小说,1946年刚出版时并未被人关注,甚至在维昂短暂的39年人生中,这本小说也没有为他赢得什么声誉与威望。
到了20世纪晚期,维昂在作品中流露的反叛与率真,嬉笑与严肃,调侃与深思,等等这些,让人们越来越重视他的作品。“这位工程师不拘一格的语言中隐藏着诗意的故事,生存的艰难、时光的流逝、死亡的威胁,在他的小说中呈现出梦幻般的色彩。”
他的作品生前无人问津,但随着时间的流淌,渐渐成为了超级畅销书。就拿《岁月的泡沫》来说,本作不仅多次被搬上荧幕,更是入选法国学生教材,并成为畅销榜榜首,每年销量都在10万册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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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泡沫》故事线并不复杂,以主人公科兰为了医治新婚妻子的怪病为主线,科兰的朋友西克疯狂买书为复线,维昂在书中打造了一个既真实又虚幻的世界。他坦言:“小说的故事彻头彻尾都是想象出来的,但从现实中汲取了真实的部分。”
“‘有很多的快乐,也有一点小小的危险,心里觉得受到了威胁’:死亡的威胁、疾病的威胁。”
查考维昂的生平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喜欢尝试各种新鲜事物,仿佛对世间所有事情都抱有纯粹好奇心的人。他尝试过的领域大多都颇有建树,作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还做过工程师、爵士乐小号手、剧作家、翻译家、作曲家、诗人、画家等等。所以读他的文字,总能体会到那种童真般的脑洞大开,在文字中自然流淌的感觉。
在他的书中,任何反常的事物,都是那么自然,仿佛无序就是那个世界的秩序本身。而且,他塑造的所有物品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都有自己的意志与选择。
比如,科兰在镜子前检查皮肤,“黑头粉刺见自己在放大镜里的模样这般丑陋,赶紧缩回到皮肤里面。”
比如,科兰研制出了一种可以调制鸡尾酒的钢琴,可以根据演奏者的心情和不同的乐曲,调制出或烈如火焰或柔如春光的鸡尾酒。
比如,厨师的洗脸池水管里游出一条鳗鱼,“它探出头来,咬住牙膏管,把里面的牙膏吸空。”厨师后来在水管出口放了一个菠萝,鳗鱼一出来咬住菠萝,就松不了口了,于是厨师一刀下去就把鳗鱼的头砍了下来,做成了一道美味。
再比如,公交站台,“他递上月票,月票上两个已经打穿的洞眼朝检票员挤了一下眼儿。检票员报之以心领神会的微笑,却没有忘记在橘黄色的卡片上打上第三个圆孔,月票一下子就变成了瞎子。”
再比如,溜冰场里,“一个溜冰的女子,在做完一个漂亮的背弯成弓形的雄鹰展翅姿势之后,下了一个巨大的蛋,那只巨蛋在科兰的脚边被撞破了。”
这种奇思妙想与不合常理的地方,在书中比比皆是。读来反常,但在书中却是人人都默认的日常。而让人更加印象深刻的,是维昂对于生活本质一针见血的犀利洞察。
在书中,科兰和西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从前的科兰衣食无忧,住着大房子,有专用厨师和仆人,还有花不完的财产。而西克则是一位工程师,虽然拼尽全力工作,生活仍然是入不敷出。
西克有个很不好的嗜好,就是狂热地“粉”着让-萨尔·保特(名字影射让-保尔·萨特),保特的书、衣服、用过的物品,他都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有。科兰为了帮助好友娶到心爱的女子,情愿将自己四分之一的财产给他,科兰说,“别谢我,我感兴趣的,不是所有人的幸福,而是每个人的幸福。”
然而事与愿违,西克并没有拿这些钱去结婚,而是转身买了保特的书。对于保特的迷恋,西克就如上瘾患者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他早已被诱惑,被操纵,被控制。那些书早已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将西克玩弄于股掌之间,在暗地里肆意大声嘲笑他。就如女友对西克的评价一样:“以前他爱我爱得不得了,他以为那些书会答应和我和平相处!但那是不可能的。”
西克无疑是自私的,自私到让心魔将自己吞噬,最后在无尽荒诞的结局中一命呜呼。
而与西克对应的,科兰则是一位善良又为别人着想的人。书中有两处细节,借人物之口印证科兰的善良:科兰去给妻子买药,老药商报了价,科兰表示价钱太贵,药商说,反正我上了年纪,你可以把我打晕然后把药抢走,但科兰死活都不同意;第二处则是科兰最后要卖掉鸡尾酒钢琴时,古董商出3000,科兰说这是打劫,这架钢琴顶多值2000。争执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古董商付给科兰2500。过后科兰一直喃喃自语:“我要这可恶的两瓣梨子(梨子代表把多出的1000分成两份,一份给古董商,一份给科兰)做什么呢?”
如果说科兰的故事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更愿意相信他就是爱情本身。开篇中,科兰过着优雅又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渴望爱情,他乐于助人,他生命的底色是明媚的,所以他所住的房子,还有他的宠物小鼠,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阳光。
他的心境,正借着他所拥有的物品反射到了现实中。
而当他与柯萝爱结婚后,柯萝爱开始咳嗽,开始发病,科兰的心情就蒙上了一层阴影。随之而来的影响,是厨师开始衰老,大房子开始慢慢变小,房间内开始变得阴暗、逼仄。这一切的一切,也都从科兰的内心反映出来。
直到最后,柯萝爱香消玉殒,科兰的生命也仿佛被带走了。他们的房子消失了,小鼠也没了家园,它从头到尾都看到了科兰的奔波。而在本书的最后一幕,我愿称之为神来一笔:维昂用童真而率直的笔法,让小鼠将头伸进了猫的嘴里,它想为主人“殉情”。本来应该是悲伤的一幕,但维昂为我们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种似玩笑又似认真诉说的寻常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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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今年年初时第一次读了维昂的《空心人》,当时就被他的文字与天马行空的想象折服,惊为天人。直到最近大概了解了一些维昂的生平后再读这本《岁月的泡沫》,内心更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当读完全书,再回头来看维昂灿烂的笑容,总会有种他在苦涩中怡然自得,但永远在不停挖掘乐趣的感觉。
纵然生命中充满了不可控制的艰难,但他还能保有一颗纯粹而又童真的心。这又何尝不是很多人终其一生而未能寻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