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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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手机的闹铃骤然响起,一遍遍地,挺烦人。妻习惯地用脚趾轻触触我,意思是让我摁熄了它。回望她,却还静静地酣睡着,心下自是好笑。

看了时间,赶紧催她起床:“昨晚不是说好的今天去看寒窑的么?”

年前有事去西安就路过“寒窑遗址公园”,心里就想着是寒窑了,就想起薛平贵,王宝钏。而由于匆匆就未能一瞻真容,心下是遗憾的!于是捱出元宵节前的礼拜,说好特意要访访它的。

出门观天色,很凝重,很冷,本来就倒春寒,加之阴冷,衣裳也似乎单薄。恰儿子在网上看到一款鞋,开学急穿,央我到西安给买回来。这样在康复路耽搁了几个小时,待走出市场一看,才发觉下雨了。

看着湿漉漉的地面,行色有些仓促的路人,渐渐稀少的人流,天也更加阴晦了。况且时间也很紧张,网上了解景点18时下班,现在已快16时了。还要在路上乘公交,倒车——妻首先打了退堂鼓。但分明不满意,恨我废了她难得的休息。我坚决成行,并执意为之。她只有气恼地随着我,但相互不理不睬地怄气。我也恨自己迁延太久,破坏了难得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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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时许,801准确地将我们遗在这清寂的街面上。

周围都是新的小区,路灯也带点仿古的意味。路面是宽阔的,建筑蜂拥而起。而我面对的是一色的灰砖的建筑,静卧在沟道里。须得沿了台阶一点点地下去。我想牵她的手,她没给机会。只是冷着脸,紧相随,不说话。

在这仿古的灰色的城堡里,我俩是寂寞的游人。幸得遇到一个穿黄马甲的环卫工人,问他。他手往下一指:“下了台阶就是售票处”。问他里面大不大?是不是一会儿功夫就逛完了?心里等着他肯定的答案,结果他说,“很大的!就看你咋逛了,走马观花也只一会儿”。——这怎么能行呢!向来我是观景又品景的。

售票窗口里的女人机械地问:“几个?”

“两个”。

“一百”。

钱不是问题。按说要关门了,妻心里就踌躇起来,流露出算了的意思。我说既来之则安之,时间不允许,哪怕看一眼也算看了。

售票的听了,“谁说18点下班,我们21点才下班!”

这下我们心里一下敞亮起来了。看到门口那个全副武装的保安,和另一边的检票员,真的如同金童玉女般。

检票,通过,一切都是机械的。

往右一拐,是红色的楼梯,还一意往下,只不过多些曲折,由石阶成了厚实的木阶。“噔,噔,噔”,能听到我们的脚步逐渐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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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旁是应景的陈设和布局。特别在楼梯拐弯处栽下两株桃树,赤裸地在头上身上插下许多布花,僵硬地笑着。监崖的一面,垒下许多巨石,均方形,叠加一起。石上有古今许多的题诗。栏杆边上是疏疏的树,突兀着枝,灰灰的,成为冬的基色。它凌空象征地掩护着道旁灰蓝色的铁椅,但面上镶铺了木条,却也温和许多。只可惜无人坐,泊了无数晶莹扁圆的小水珠。

再下去,才真正下到沟底。在雨后,非常地整洁。石头砌的地面,道旁有以旅游文化为招徕的字号和生意。也有道观和寺庙。一样的佛像巍巍,坐享世人瞻仰,谟拜和香火。整条沟里弥漫着宁静安详的氛围。至少,游人心里是轻松的,悦目愉心的。我想,若薛平贵征西后,王宝钏在这样的氛围中心情多少还会坦然些。但心里明白,这只是现代人为了开拓旅游而臆造的,王薛的爱情的确就发生在这里,在这条沟通着曲江的深深的,无人的荒沟里。

首先邂逅的景点据传是薛平贵降服红鬃烈马的山洞,但我看像是个现代的防空洞,且还在修缮。从洞口的文字中知道这红鬃烈马一度是个妖怪一样的东西,总是将行人踢进曲江淹死。薛平贵为了百姓铤而走险去降服此马,从此这匹马成了他的坐驾而随他征战沙场。

而王薛的偶遇,是在一个春日,王宝钏与丫环郊外踏青被地痞无赖纠缠,是卖柴的薛平贵打跑了他们。爱情的种子在彼此心里深埋。这才有了相府彩楼抛绣球喜结连理的故事。但丞相王充嫌弃薛平贵出身卑贱而要悔婚,宝钏矢志不渝,含泪与父三击掌,布衣出相府,追随薛平贵在寒窑恩爱厮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后西凉犯境,皇帝征召,平贵为国分忧,毅然参军。也想为自己及家庭搏个好功名,好前程。但却不幸被俘,后吐藩与西凉交战,西凉难以自保,遂归顺大唐,在西凉已混成王爷的他终于在十八年后回到长安,在寒窑里与宝钏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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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说平贵成了西凉的皇帝,甚至说他是大唐皇帝的儿子,由于后宫争斗而流落民间,最后也成了大唐皇帝,以及他三箭定什么战争的,我想只是被感动的民间所臆造。

试想,一个身份尊贵的相府大小姐,肯下嫁一介草民:为他熬煮缝洗;肯为了他舍弃锦衣玉食,而成了乞丐婆;肯为成就他的功名而死心踏地苦苦守候寒窑十八载。——那么薛平贵愈富贵,愈出色,就愈印证王宝钏十八年等待的价值。况且她所做的是男权社会所宣示的“三从四德“,自然为历朝所表彰和推崇。在我们讲究礼仪的国家,公道自在人心,所以愈是千古流芳。

寒窑门前,伫立着宝钏的雕像,挎着采野菜的篮子,朝西边久久凝视着。生活中充满期待,胸中深藏最美的梦想。背倚寒窑,孰不知天地不老,寒窑永固,她的年华却像曲江的水一样流走而永不复返,她等的是那个年轻的青年,她永远是他唯一的美貌新娘。他能带给自己荣耀和尊贵,会成就自己,会证明当初自己慧眼识珠,会让自己重新紧倚着他的臂膀幸福地回到相府。她的夫婿不是凡人,他一定会驾着五彩祥云来与她重逢。

寒窑并非我所想像的那么寒酸。外面被灰砖重新休整过,规整不说,还挺洁净。也许为了开发旅游资源,竟将很多窑洞从中间连在一处,刚好一个人通过的窄道,并且曲折蜿蜒,上下跌宕。在窑洞里能看到祭祀祖先的灵位,还有会客的八仙桌。在别窑里有干活的农具,有炕,有宝钏正似乎做的针线却临时放下,人竟不知哪里去了?

是又听到了马蹄声脚步声了吗?是又听到那熟悉的呼唤了吗?是感到窑门口突然暗了是他回来了吗?或者是谁传来他的家书,捎来他的口信了吗?。。。。。。于是她就突然放下针线,快速地到门前的皂角树下眺望,曲江呜咽,不见一船一帆。她重又攀上沟顶,向地平线上遥望,那里除了正在归隐的夕阳,还有那薄薄的暮岚。。。。。。她不可抑制地痛哭失声。她不要荣华,不要富贵,她只要她的平贵!她要他每天伴着她,理她的云鬓,与她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是又听到了马蹄声脚步声了吗?是又听到那熟悉的呼唤了吗?是感到窑门口突然暗了是他回来了吗?或者是谁传来他的家书,捎来他的口信了吗?。。。。。。于是她就突然放下针线,快速地到门前的皂角树下眺望,曲江呜咽,不见一船一帆。她重又攀上沟顶,向地平线上遥望,那里除了正在归隐的夕阳,还有那薄薄的暮岚。。。。。。她不可抑制地痛哭失声。她不要荣华,不要富贵,她只要她的平贵!她要他每天伴着她,理她的云鬓,与她耳鬓厮磨,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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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十八年的日日夜夜,现在的游客不知,带着闲暇和轻松的状态来见稀奇的!这里经久管理的人也不明白,他们每天上班但回转身有个温暖的家在等着他们。宝钏曾经的十八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山上流淌下的山泉不知,依旧叮叮咚咚,潺潺轻淌,欢快地奔向曲江。溪流里的鸭鹅不知,鸳鸯不知,它们正忙于嬉戏;;但水里的鱼虾知道,这个女人常常在溪边浣洗衣裳,她的面容日渐憔悴,逐渐失去了亮丽。天上的燕雀不知,鸿雁不知,云儿不知,它们一意地奔向远方;但太阳知道,每天看到她在人间的辛苦,看得到她的坚持。但山上的荒草知道,树木知道,脚下的黄土知道,在山上她自己砍柴,挖野菜,汗水浸痛了眼睛,她赶紧理开乱发,用打满补丁的袖儿轻拭,习惯地望向远方。窑前的黄土知道,在这儿,她洒下了多少汗水和泪水,见识了她的坚韧和倔强。

但她最怕自己苍老,害怕自己不再美丽,害怕他认不出自己,害怕他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害怕她给他带来耻笑和不堪。所以她守候的时候,有时候甜密,有时候忧心,有时候心乱如麻,坐卧不安。盼他望他,甚至有时却也怕他。

地平线上的一个点也会让她欣喜如狂,但往往走近了的就是失望。天尽头的一叶扁舟,往往满载下满帆的希望,临了却是空的欢喜!她每天经历着期待到失望,从天亮到天黑的过程。夜里猫头鹰叫了,森森的,如同暗黑的夜,吞噬着她的灵魂,覆压着她的身躯。她蜷缩在冷的炕席上,心里充满恐惧。而待山风吹过树丫,野猫触动柴门,她以为他回来了。就勇敢地冲出去来迎:院落空寂,星空高远,秋虫鸣声漂浮在空气里,窑前窑后,林莽森森。她会哭到天明,她也无数次地扑着空。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山风从江面上抚来,又吹上坡头,攀上山岭。她的泪就像溪流一样止不住地流淌......

白发悄悄地爬到她的发梢,那曼妙的身躯本来只识诗书,歌舞,女红,品茶。而今敢杀鸡宰鹅,那戴满金冠珠宝的发间,青丝已变得枯槁。那娇嫩的臂,温碧的玉环润贴的凝脂不再似葱白,粗糙而康健。她粗布的腰间曾佩环悦耳,人过留香。但她永远地远离了这些。

她的心里深爱着一个人,宁可为他守到沧海横流,地老天荒!虽谬传夫君已殁,但凭她的灵犀相通,她坚信他会回来。哪怕谬传成真,他的魂魄在夜里骑着烈马归来,并且在漆黑中发出骇人的声音,她也不怕!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自己的心去温暖他,捶打他无情的铁石心肠,诉说她十八年来的委屈和凄惶,恐惧和煎熬。平静地向他挺出细长的脖子和胸膛,告诉他:“我的命本属于你,你来了,尽可拿去,好让我随你在阴间做一对永不分离的鬼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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