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发现,有极少数的鸟总是喜欢站在最高处唱歌。我看到的不止那一只,也不是同一种鸟,我能认出的只有喜鹊。有的是站在树干最高的稍尖,有的是站在教学楼顶的女墙上。声音很响,有的清越,有的嘶哑。我时常就仰着头安静地听,有人经过时,连忙装出路过的样子,害怕自己的傻样惹人发笑。然后,又会踅回来,不仅为听歌,也有点好奇它那个姿势到底能唱多久。
为什么总喜欢“高高在上”?极度兴奋还是十分忧伤?哗众取宠还是曲高和寡?
阅读,我偏爱沉静质朴的文字,就如听歌,比较喜欢深情舒缓的曲调。宁可独处发呆,也不愿去凑虚浮的热闹。更害怕跟聒噪的人呆在一起,恨不能跟他说:拜托闭上您的嘴吧!
然而,对站在高处大声歌唱的鸟儿,却心生好感(或者叫好奇),也许,就是因为我对它们的世界一无所知吧。
2
校园里有许多冬青,一簇簇修剪成球状。感觉它们似乎一直都是满身墨绿,一个姿势,站过四季,从炎阳到飞雪,呆板涩重,毫无新意,也了无生气。
三月里的一天早晨,我突然发现“树球”的上端叶子转成了淡红色,再过几天,红色又向下蔓延许多,没多久整个“球”都变成了红色。颜色也由淡红慢慢转浓成火红色。我惊诧不已,没想到它到了春天却披上了其它一些树木秋天的外衣!终于在一个“球”上找到它的名牌——红叶石楠。它常绿,但在春天会变得殷红如血。我是去年夏天入住校园的,没见过它春天的样子。在绿色越来越浓的校园里,它们火焰一般热烈奔放,灼灼夺目。我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和无知的轻慢而羞愧。到底做了多少次三季人,我自己根本不能确定。
3
教室食堂门口有一块长方形的花园,两侧栽种了十多株榉树。花园里只有一棵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树,大约一人高,没有干,全是藤枝。这树从三月开始就开一种白色的花,满枝满藤密密的小白花,特别甜美,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爆米花。除此之外,花园里就是春天刚生长起来的嫩绿的小草和星星般闪着亮光的蒲公英。那一树的“爆米花”和漂亮的蒲公英常常会引我驻足。
有天早上,路过花园时,竟然发现一朵蒲公英花都没有了!一朵都没有,只找到许多已成伞状的老去的花朵和一些似乎还没有绽放的骨朵。怎么回事?昨天晚饭时候还许多美丽的小黄花呢!我惊讶又惆怅,难道一夜之间就老了吗,但怎么可能像商量好了一样集体消失呢!
心里惦念,揣测它们莫非如睡莲一般,到了夜晚花朵就闭合吗?百度了一下,果然。后来到底又跑去看了看,见它们已活泼泼地闪烁在花园的草地上!心里顿时安慰。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它,几十年来却不知道它的这个习性。
4
在我做班主任的第二年,班上有个女孩毫无征兆地突然精神失常了。她叫小燕,学习一般,安静温和。有一天英语课,班长来喊我,说小燕不对劲,让我赶快去教室。英语老师跟我说,上课师生相互问好后,小燕却没有坐下来,嘴里大声地念叨“ I want to fly!I want to fly!……”老师让她坐下来,她不理不睬,站在座位上一个劲地重复这一句。我喊她,她跟我出了教室,然后就笑嘻嘻的,要去我宿舍烧水洗头。完全不是她平时的样子!
我当时刚工作两年,激情有余,经验不足,被她的样子吓着了。带她去我宿舍,烧了些热水,她洗完头,我就跟她聊天。我询问她有没有跟同学老师或家长闹矛盾,这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问什么,她都笑嘻嘻地跟我说没有,然后就重复那句“我要飞”。这孩子的家庭情况我了解,母亲是从人贩子手中买的云南人,在她两岁的时候跑了。她是爸爸和奶奶养大的。
她的父亲接到我电话后就连忙赶来学校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跟我说,小燕曾有个姑姑,在十八九岁的时候突然精神失常后来跳河自尽了。临走,我嘱咐他一定给孩子带去看医生,等她好了再送来上学。后来联系过几次,都说孩子还在吃药,一直就没来上学。再后来,电话就打不通了。曾在学生中调查过,的确没有同学跟她发生过冲突,她一贯踏实认真,也没有老师严厉批评和体罚过,我也就认定是家族遗传了。
多年后,我想起那个孩子,总觉得似乎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遗传。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世界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一点也不了解。转眼已经十五六年了,我真希望她跟她的同龄人一样,后来顺利长大,遇见爱情,有了婚姻,做了幸福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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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这宿舍楼,因为我不是这学校的老师,也不是老师的家属,特殊原因,从不跟楼梯上及走廊里遇见的老师和家属打招呼。
几次楼梯上遇见那个被奶奶抱在怀里的婴孩,大约一岁左右,有着清亮漆黑的眸子。几乎每次,我都会被他吸引,他也总用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就忽然咧嘴笑了,在奶奶怀里兴奋地扭动。我和他奶奶都被他惹笑了,每次遇见都会这样笑一场,把我们两个大人笑成了熟人。
每次,我的心情都会好上许久。我很奇怪,小小的他,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就知道我喜欢他呢?为什么每次他盯着我都会笑得那么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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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发现,我之外,几乎全是我不了解的,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