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来了!还不如去荡口或周庄呢。”在饭店里吃饭的时候,一个女人在饭店里高声地说。好像是对家人,可是脸又冲着老板夫妇。“镇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有啥看头,还是什么“头条”上推荐的景点。跑了这么老远,才找到这一家饭店。”
老板夫妇都六十多岁了,一边倒茶擦桌子,一边听着顾客的抱怨,很少说话,脸上似笑非笑,满是歉意,好像是他们把游客骗来的。然后丈夫进厨房,只是埋头做饭,偶尔抬头看看门口,妻子擦完桌子又到后面忙碌,只听见水龙头哗哗地流水声。两个吊扇不紧不慢地吱吱嘎嘎转着,扇叶擦得很干净,没有一般夫妻小店的油腻。
其实,我刚到这里,也未曾问人,以为只管往热闹的地方去,肯定就是目的地。但是,没有习以为常的车流与拥堵,没有《最炫民族风》的招摇,也没闻到旅游景点招牌味道——臭豆腐味儿,我一下有点发蒙,难道走错了?在一个桥头问来人,原来他也是在找古镇。
走来一位老者,赶紧打听杨桥古镇。他说:“老街啊,”回身向后一指,“一直往前走。” 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沿路前行两百多米,拐个小弯,是一座窄窄的小桥,过桥就是狭长阴翳的街道,此时将近中午。
一条百多米长的窄窄的街道,就我和刚才一同问路的两人,静得有点出奇,刚从阳光下走进去,眼睛还有点不适应。忽然想到了“万人空巷” 一词,莫非镇子上的人和游客都到了更热闹的地方?南边的房子好多虽然空着,但有的里面放着电瓶车或家具,有几家门开着,里面有人说话。街北边的房子门扇窗棂都是新的,但里面空空荡荡。有牌子告知,这些房子多是清朝的老宅。
往北,是一条小巷,南北向的,特别敞亮,我看到了一口井。旁边墙上一块牌子告诉人们,这是一口清朝的古井。井旁有个院子,门敞开着,一位老太太正在收拾摊在院中的麦秸。她把一把麦秸攥紧,然后打成一个结,扔到角落里。问她干什么用的,她说烧火。难道不用煤气灶?也用,但这个也习惯了。问她那口井还能用吗?她说,都用长江水了,那个只能洗洗衣服拖把了。走出院子,再看那口井,依然是圆睁着眼,注视着天空。
古镇的中心,大概就是关帝庙了,在这里看到了久违的游人,不多,十几个。走过,路过,看过,拍过……便鸟兽散,不知所往。庙坐南朝北,中间是个小广场,不足一个篮球场大。往南有座小桥,是光绪皇帝爷爷那会儿造的,往西也有座桥。若是问路,西北角有个老式杂货店。店里货品不在临街摆放,而是在靠里屋的门旁边的一张老式桌子上,外面罩着个大玻璃柜,火腿肠,方便面,饮料在里面堆放着。一个老太太,两个中年妇女在逗着一个坐在童车里的小孩子,若无人问询,很少抬头看外面的行人。
往南,少人无景;往西,少店无人。只好向北。前行数十步,有户人家在修整房屋。门前有个牌子,上面介绍,这是小镇一位文化名人的老宅,杨桥的民俗复兴就仰仗老先生倾力推动。屋子里很黑,只在顶上开了个窗子。正张望时,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我问他,这是你家?他点头。现在没人住了,但也要修修,坍塌了可惜。我指指顶上的窗子,就靠这个采光,是有点过时了。那人提高了嗓门说,这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天窗。我家姓朱,我们杨桥大部分都姓朱,是朱熹的后代,他的一个儿子来到这里安了家,就这样流传下来了。哦,原来如此。
走出来,对面的房子已经修整一新,虽门户紧锁,外面依然挂着一个大牌子:这几间老宅也是小镇的名人故居,但不幸在2008年的那场大雪中被压塌了。后人为了不使其荒废,重新修葺。为了对照,还附有当年破损的照片。和山西的高门大院相比,这些房子单调,矮小,单薄,那么普通。尽管当年也可能煊赫一时,如今是有点风烛残年。
抬头仰望,时值正午,光线垂直切下,将这条巷子的明暗径直切开。行人在明处,古镇在暗处。一位妇人,手把一份报纸,端坐在家门口,借着光阳慢慢地读着,不戴眼镜,即使我停下来,用手机拍照,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她靠着厚实的水泥墙,窗子上装的是防盗的钢筋。
再往前走,除了房子就是巷子,除了巷子就是老人,除了老人就是几个游客,除了游客,就是几处残垣败堵,其他可能差不多吧。我们好奇着他们,他们好奇着我们。
一位游客逢人就问,哪里有豆腐干卖?网上说,这里的豆腐干很有名。连问数人无果。
可能,这是一个除了房子,什么都没有的古镇?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又想看到些什么?当你不小心闯入别人的生活,别人是否都要洒扫庭除,倾其所好?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这里唯一拥有的就是静,虽没有深山隔世,但小桥流水,却把时光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