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

犹记得那天,在回家的火车上,车内的灯光和车外的黑暗交织出一条模糊的晨昏线。隐隐约约地看到被甩到后面的树木和钢筋电缆,像游荡着地孤魂野鬼,蹒跚的向某个目标地点踱去。这会让我想起童年时过年的种种经历。小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地时候。曾觉得过年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全家的人都会为此做足了准备。爸爸会提前把买来的对联和福字贴好,有时候也会以此为借口叫醒睡懒觉的我。回忆中在老家,那时,贴对联用的还是糨糊,白色地粘液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隐隐的竟有一丝透明感。后来才知道是用白面粉掺着糯米粉制成的,才开始惊叹于它强悍的粘性和韧性。我的老家在河北省张家口市,那里的农村里,每一家都有用石头和土浆粘起来的外墙,做工粗糙却异常的坚固。后来即使是城里用上了胶带,也没有一种能够将脆弱的对联粘在墙门上。后来到了城里,防盗门也依旧十分的光滑,但是无论如何光滑,有三五条胶带也足以将一条对联粘的牢固。粘完了对联,我和爸爸一般会接替妈妈的工作,继续擦一年都没有好好擦过的玻璃。通常这个时候,外面的玻璃都是待擦的。没搬家之前,我们住在一楼,铁制的防护栏是保证顺利擦干净玻璃的必要物品。防护栏不算密集,年少时的我很容易能把小脚丫踏进去,一个趔趄就不免磕磕碰碰,有时候就会大规模的刮伤。我已经不再熟悉那时的伤痛,只知道肌肉的酸痛和淤青并不能阻止我对于擦完玻璃以后的一小时看电视时间的热情。时间久了,铁制的护栏锈迹斑斑,泛起了铁元素特有的红色,青色的外皮有时会在踩上去的时候脱落,充满年代感。那时候绿化尚未被重视,一年的沙尘敲打过的玻璃充满沧桑感。  最后是最令人兴奋的环节——挂彩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这会令我那样的兴奋。我只记得在彩灯亮起来的时候,五彩的光芒和窗外灯笼的红,彩灯的颜色连成一片,即使万籁俱寂,也不会让人觉的清凄和孤单。现在细想来,那种彩灯无论做工和形状都不能说算是精致。薄薄的透明塑料壳,套着纤细的铜线,连着一个个小小的彩灯,彩灯外面也是罩着脆弱的彩色外壳,好像包装快递的泡泡纸,一捏能够毁掉一大片。劣质的插头被裹着薄薄的黑色塑料壳,少得可怜的金属片上面还有两个洞。即使如此,当挂满窗子的彩灯轮番亮起的时候,闪烁的光芒就像永不熄灭的烟花,仿佛耳畔也响起了烟花暴鸣的美妙协奏音。这时候,我常会穿过窗户、彩灯和护栏望着外面的世界发呆,期盼第二天——大年三十将要发生的事情。  一般来说,大年三十的晚上,家里人都要聚在一起。年长的女性纷纷在厨房里忙碌,不时传来的香气好像带着某种节奏的跳动,和心脏形成共振,激发出强烈的食欲。 七点半准时开始的春晚是整个家庭的闹钟,使家里人开始入座,添置酒杯,准备碗筷。这时候,家里的大人会从卧室聚到客厅,继续他们未聊完的话题。孩子们也被从外面,从电脑前叫到一起,进行“进餐前教育”。 当春晚的开场歌舞点缀了欢乐的氛围,大人们的话匣子也被打开。觥筹交错之间一谈就是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这种聊天的方式其实并不文艺,甚至算不上正经,俗称扯淡。想来春节实在是个扯淡的好时候,大人们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愤懑和生活的压力,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平时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能有亲近的人来倾听。那时候家里就会非常的热闹,交谈的声音压过电视的声音,无论孩子们怎么拨弄遥控器,即使是最大的音量也无法与大人们争取到清晰的观影体验。当火热戛然而止,你会发现这时候电视里的一定是一个语言类节目。小品,或者相声,无论哪个都会不由自主的吸引到全家人的注意力。当烟花又一次绽放在夜空中,之前仿佛约定好的宁静被打破,无数的爆鸣声、人声、汽车的报警声交相混杂,为眼前这一片姹紫嫣红的光景配上永不重复的独特伴奏。烟花中见的最多的是粉红色、白色和绿色的烟花,一般人家买的烟花都是一发一响,稍有宽裕的人家买的烟花都是一发多响,颜色鲜艳的花火爆炸之际,一到两个稍小的会在旁边爆炸。小时候的我非常喜欢看这样子的烟花,并且妄想着有一天能够亲手点燃这样的烟花。对于年少的我来说,有烟花放就是一件很有牌面的事情,回去以后跟院子里的小朋友吹牛也会有不少的资本。那样的烟花点亮的不只是夜空,更是年少时我对于金钱、社会、地位的认知。可是社会和地位长久结合在一起,很难在让人想起儿时的光芒……时光匆匆,带不走惆怅却带走了远行人。白发孜孜,渐渐生长,落下了年迈的容貌,勾住了多少人的泪花。镰刀放在脖颈上,缓慢地行动,不慌不忙地喝着生平的最后一杯茶,多少熟悉的人被丢在灯火中。天上划过的流星都黯淡了光芒。每一次离家面临的是未知的生死,和未知的恐惧消息。如今我坐在离乡的火车上,车内灯光盈盈,照耀容貌;车外是漆黑如墨,交织了思绪和过往。心中的某些东西仿佛落在了灯火中,随着疾驰的列车驶向黑暗。摇晃的杯中水面激起圈圈涟漪,濡湿的杯壁不久便凝结出水珠,重新“走向群体”。想忘掉却忘不掉的的事情也随之流回了记忆中,在微弱的波光中重新沉淀。很想再看看儿时绚烂的灯火,再次面对时却少了那颗纯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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