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未知何处而来的光线仅容人勉强看清周身事物,稍远些便难以清楚辨识。左臂上紧紧绑缚着金属臂甲,沉重分量使得身体不得不微微向右倾斜以保持平衡。丝丝寒意透过曝露在外的肌肤向体内侵袭,即使已然系上衣领,剩下右臂那一截无所遮蔽的部分,仍能清楚感知到此处偏低温度。
  好在并非无法忍受。
  臂甲,长剑,紧身劲装,这装扮像是剑客或至少也是习武之人。而视线所及,无论颈间羽毛亦或是右手臂上兽牙装饰,都似少数民族之物,特征鲜明,同时也难以就此判断所处时代。身旁岩壁并无明显人工开凿痕迹,应是天然形成洞窟之中。
  那么,一个剑客,又是因何缘由来到此处?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之中尤为明显,年轻人的思绪就此被打断,他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以防备潜在的危险。
  渐现在视野中的人双手并无握持任何器物,着的亦是极为行动不便的长衫。想来正是因着衣物缘故,才令得这样一个成年人不得不缓慢行动,久久都未能将两人间距离明显缩短。
  而观衣物样式与对方身形,应是男子无疑。
  “屠……苏?”终于能借着微弱光线看清男子样貌之时,熟悉的音节却自对方口中吐出,带着些许惊讶之意。
  年轻人正不知该作何回应以获取更多信息来了解目前处境之时,对方已然再一次开口。
  “屠苏学弟。”
  富有时代气息的称谓令年轻人不由一怔,转而仔细打量对方眉眼,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欧阳……学长?”

  “这就是……地牢?”
  数根简单刨去表皮的圆木柱在洞窟最深处围出一个隔间。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木质腐烂后的气味。一长条铁链落在地面,其上挂锁未被打开,只是链条上缺少一个链接环。整条链子锈迹密布,不少地方已被锈蚀得难见其原本样貌。
  百里屠苏蹲下身捡起断裂的那一个环。断口处并无利器切割痕迹,像是外力作用之下生生被扯断。转而他寻了剩下铁链上一处明显被严重锈蚀的地方,双手握在左右两侧使力,反复几次之后铁链便在那锈蚀处再次断开。
  回想这位学长先前所言,初到此处他便被是被关在此处。由于四周并无其他可用之物,只得倾全身之力反复撞击木门,最终铁链断裂才得以脱身,而后一路前行才遇到自己。而且他身上衣服也沾有碎屑,想来应是撞击之时沾染上的。目前所见种种确能与他描述一一对应。
  然心里未知来由的不安却并未因这现实而减少分毫。
  “此处应已是这道路尽头,屠苏可还要继续在此处探查?”
  “不必。”
  这位学长应是比自己更早些来到此处。刚才遇见后走到此处不过3-5分钟,若算上他撞门的时间与初到此处的观察时间,前后到达时间应不超10分钟。
  那么这段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自己也一并来到此处?也或许自己与他同时来到此处,而之前并无意识。
  不过无论何种猜测,一时都无法验证,姑且先寻到出口在作打算。

  “说来那天室内嘈杂,没能听清屠苏你的全名。现在我们也可算得上难友,不知可否告知全名?”许是在这幽静封闭之地让人下意识想要通过言语交流来获取些许安全感,刚离开地牢不久,百里屠苏就听得这么一句问话。
  也不怪这学长有此一问。百里屠苏三天前被友人约去唱歌,大包房里的人他大多认识,而这位学长却是第一次见到。只记得他是友人口中曾经念过几次的“欧阳学长”,是友人姐姐的朋友,更多的已是记忆不清。未曾想当日一面之缘,今日却成同患难的伙伴,世间巧合也是难以预见。
  “复姓百里,名屠苏。”
  “我全名也是四字,欧阳少恭。”
  六弦文声主少宫。文星柔以应刚。乃文王之所加也。
  看来这位学长还是古典乐的爱好者。在听过欧阳少恭对自己名字来由介绍后,百里屠苏脑中又多这么一个印象。不过若是弹琴奏乐,还是另换一身衣服更为合适才是。百里屠苏自己也未察觉,不过短短时间,他已放下对这位学长的戒备之意,转而如与友人相处时一般不自觉发散着思维。
  在欧阳少恭时不时起个话题而百里屠苏礼貌性回应之下,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而两人所在这个洞窟也并不算深,转眼已勉强能看到远处高亮地方,想来那便是出口。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
  “学长……”
  “钱袋?”几乎同时出声,脑中反应出对方所言内容时,已下意识在视线范围内寻找。
  最终是在对方脚边发现一个红色口袋,在对方衣物颜色衬托下极为好认,不过那根左摇右晃如同尾巴一般的又是何物?
  未等他想个明白,那个布袋已是扑入他怀中。待他下意识接过,手掌上多了一片温热之感,才反应过来这个不知靠何种方式运动的,应该不单单只是个口袋而已。
  细细一截尾巴自袋口探出,在手指上绕了半圈,如同撒娇一般的动作。
  “波奇?”似乎自动出现脑中的名字大约是这个口袋妖的名字。而正犹豫着是否要解开口袋看看其中到底是何生物之时,欧阳少恭已是走上前来。
  终是抵不过好奇心作祟,加之对方极力怂恿,绕在袋口的黄绳被解下,袋口松开,露出一只心形绒毛团。
  柔软白色长毛覆盖之下是浅黄绒毛,心尖处稍深些,与尾间颜色相似。若非造型奇特,百里屠苏会认为自己误打误撞捡到只幼年狸花猫。
  这究竟是什么?
  “还真是奇特的生物。”欧阳少恭拎着波奇尾巴令小家伙脱离躲藏的口袋,细细观察之后也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波奇似乎极为讨厌这样的情况,拼命从欧阳少恭手中挣扎脱出,跳回百里屠苏手掌后努力想用袋子重新把自己包裹起来,却始终未能如愿,最后缩成一团,连尾巴都蜷起包裹住自己,形状颇为可怜。
  “看来还是个害羞的小家伙。”
  自觉自己成为欺负小孩帮凶的百里屠苏不由有些尴尬,然罪魁祸首却是镇定许多,重新用布袋将绒毛团波奇装起,末了还伸出手指隔着布袋戳了戳。“手感不错~”
  大概最初波奇就是本能感觉到危险才舍近求远的。

  在距出口仍有几步之遥时,洞外景色已基本看得分明。正是松懈之际,未知何处闪出一道暗红,直扑向百里屠苏。
  利刃穿透柔软腹部,向前力度将尚在垂死挣扎的狼型生物钉到不远处树干之上,许是速度太快,创口处甚至未有鲜血溢出。
  “屠苏当真好身手。”仿若不过隔着银幕观赏一般,欧阳少恭面上未曾显出半分惊吓,甚至有闲情逸致轻轻击掌以示赞许。
  激烈跳动的心脏仍持续着输送大量血液至全身,充足氧气供应下大脑很快为当前情况作出合理推论。
  方才一切,应是身体本能反应,这具有着与自己同样面貌身躯的主人早已养成对突发危险的条件反射动作。
  而这,恰恰救了他一命。
  生平第一次,百里屠苏感觉到死亡与他如此接近。
  然而冷静下来,却未感到丝毫恐惧,像是早已无数次目睹此般场场景而麻木。
  “……屠苏?屠苏?”
  “……我没事。”逃避一般随口应了一句,快步走出洞口左右看过,才示意欧阳少恭跟上。
  重新将剑握到手中,失去支撑的狼尸滑落到地上,既无一滴血液流出,也无任何内脏自破口处流出。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寻到安全之所再作打算。”
  匆匆离开洞窟的百里屠苏未曾注意,地上狼尸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而欧阳少恭掩在长袖中的右手亦是重新松开。

  许是畏惧于百里屠苏手中长剑,两人此后虽是遇上不少奇特生物,但对方皆是主动避让,自也省去不少麻烦。
  在误入某处看到如影视剧中山寨大厅的房屋后,对于此地究竟是何地方,两人已是有所猜测。
  多半是某个废弃山寨。
  而空中飘荡着的草团与竹蜻蜓模样的生物,并不似此处原住民,那么附近也许就有河岸之类可供人稍作休息整顿之处。
  对于欧阳少恭的猜测,百里屠苏并不反对。虽无战斗,但时刻绷紧神经戒备的状态不断积累着疲累感,他并不知以自己这般状态能坚持多久,若真能寻得一处休憩,自是最好不过。
  踏出山寨大门后,四处一片荒芜景象,虽未立时找到水源植物,但至少可以稍稍放松下来,再作商议。

  “……休宁阿姨会骂死我的啊!”
  伴着轻微摇晃感睁开眼睛,正对上友人熟悉脸庞。
  “什么……?”
  与友人同行……洞窟,欧阳学长……山寨……
  一块块记忆拼图重新组合,最终画面定格在学长微笑的脸庞。
  对,我们离开了山寨,然后……
  “屠苏?别是摔傻了吧?果然这学校医务室不能信!”
  “阿宇,别吵……”
  不得已花费一点时间为对方解释自己现在一切良好,眼见着再下去大约得被逼着表演现场编程解密之时,总算令得对方确信自己无事。
  “你突然昏过去真是吓我一跳,要是我没及时接住你摔个脑震荡怎么办?呸呸呸,这一定是被那个庸医影响的,还说什么应该是睡眠不足多休息就好,都不瞧个仔细。”
  “我……昏过去了?”
  “没错,别真像那庸医说得你是睡眠不足吧?大学嘛,不挂科就好,别的不用太在意啦。”
  “没……可能最近是睡得晚些,我会再多注意。”
  考虑到若是说出真相对方可能有的反应,还是顺着对方猜测最为保险。
  眼看对方还要继续说教,一阵熟悉的铃音响起,看着屏幕上“杨瑾”二字,百里屠苏明白,自己总算逃过一劫。
  “姐她居然这种时候找我……算了你自己注意别再熬夜。我去接个电话,回头给你带晚饭~”
  “……姐,说了多少次不要再叫我阿宝!”
  门外声音逐渐远去,百里屠苏终于得以清净下来。
  之前的一切……难道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然而当看到某个颜色鲜艳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口袋一点点自薄被下挪出,熟悉的细尾自袋口探出左右晃动时,他隐隐觉得,一切不会如他想象那般简单。

  稍稍活动筋骨放松一下因错误睡姿而僵硬的肌肉,手掌上因书页压出的红痕极为显眼。右手处原本放着那一杯温热白水,此时已冻成完整冰块,与杯壁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未出预料,当欧阳少恭拿着水杯来到厨房,看到的便是如被鼠群肆虐过一般,散落满地的新鲜白萝卜。每个萝卜至多啃过一口就被丢弃,而整袋萝卜没有一个能逃脱这般厄运。
  看来这次买的品种不合口味?但也不能这么浪费。
  算了,剩下的就做腌萝卜好了。
  想着某人曾经感慨最近吃够各类油腻食物需要清淡,欧阳少恭毫无心理障碍地决定了这些被害萝卜的最终归处。
  至于某个需要管教的小家伙,此时正蜷在绵软围巾与小纸箱搭成的小窝中,香甜睡着。在它身旁悬浮着的浅色珠子随着它呼吸一起一伏,丝丝寒气缭绕四周,凝结成细小冰屑,最终落在围巾之上铺开浅浅一层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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