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函谷关景区内关城附近，总是能听到鸡叫。是录播的鸡叫声。原来边上有个鸡鸣台，是一个高出底面二十多米的高台，这个鸡鸣台也是函谷关主打的历史景点之一，战国时期著名的鸡鸣狗盗故事中的“鸡鸣”就发生在这里。

1

战国时期有著名的四公子：齐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四公子名满天下，门下誊养门客无数。其中，孟尝君田文为四公子之首，他活跃的年代比后面几位稍早一点。当时秦昭襄王听说孟尝君贤能，就想招为己用，孟尝君就入秦做了相国。但很快，就有人跟秦王说，孟尝君是齐国宗室，必然不会安心为秦国出谋划策，秦王觉得有道理，就把孟尝君抓起来了。孟尝君派人向秦王的一个宠姬求救，宠姬的条件是要他的一件价值千金的白狐裘，但那件白狐裘在孟尝君来到秦国的时候，已经献给秦王了。孟尝君手下有个会扮狗的门客，他装扮成狗，进入秦宫库房，偷得白狐裘。宠姬得到白狐裘后，就在秦王面前为孟尝君说情，于是秦王就放了孟尝君。孟尝君获得自由，急匆匆逃离秦国。之后秦王又反悔了，派人追他。但到函谷关的时候，天还没亮，按照关城的规矩，只有鸡鸣才能开关。孟尝君心焦如焚，这次要被抓回去就死定了。但他手下有个人会学鸡叫，于是此人学鸡叫，结果附近的鸡都叫起来，然后关门开了，孟尝君就逃出了秦国。

这是个惊险的故事，但王安石对这个事情很有意见，他认为，正是孟尝君招揽了大批鸡鸣狗盗之徒，所以导致贤人没有机会。他的几句话构成的一篇驳论还出现在初中课本上，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驳论文。王安石可能联系到他自己的实际情况，影射了他所处的时代，但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2

孟尝君这个事情虽然不太光彩，但毕竟目的达到了。而且能从虎狼的秦国逃出来是很有难度的。几乎就在这个事情发生的同一年（前299年），楚怀王被骗入秦国，然后被拘禁要挟，虽然秦国的要挟没有奏效，但人是不放的，最后楚怀王死在秦国，非常凄惨。中途楚怀王曾逃出去过，但别的国家不敢收留，他又被秦国抓回去了，没人敢为了这种事情得罪秦国。所以孟尝君能逃出来就很厉害了，目标就是逃跑，能完成就该拿一百分，至于怎么逃出来或者是否体面，也许不那么重要。这就像有时候公司提倡的以是否达到目的为评判标准，名曰“目标导向”。

当然秦国的霸道，和秦昭襄王很有关系，他是个霸道的君主，他的国家就跟他一个性格。孟尝君这件事情，颇让我想起足球世界中的一些顶级球会，看到好球员，就眼热，就想招至麾下，但来了之后用不用得好，那就另当别论，最后很可能互相浪费。秦昭襄王明明知道孟尝君是齐国宗室，但因为名声好，就想招过来，很快还是不信任而不能用，典型的始乱终弃。

孟尝君借助鸡鸣狗盗逃离秦国，也和当时的人才选拔机制有关。当时没有相对完善的人才选拔机制，宗亲贵族生来自然就是上层人，而普通人的晋升则多是通过结交或者攀附朝臣宗室贵族等来获得机会。而宗室贵族作为一国的朝政骨干，他们也喜欢招揽人才，于公，推荐给国家，于私，留为己用，《史记》说孟尝君手下有门客三千，而其他几位公子的门客也以千数。孟尝君是齐国宗室，出为将入为相，我估计他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考察自己手下这几千号人到底都分别有什么本事。史记说他“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就是说他不挑拣客人，只要来就都善待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孟尝君和他关系都很好。

3

虽然孟尝君招宾客不区分人等，但我粗浅判断，他还是会筛选一下，他自己或者手下的人还是会对这些所谓的“士”进行面试。起码他们得有点能力，否则普通百姓也都会跑来蹭饭吃。很难说鸡鸣狗盗这两位，在面试的时候表演的特长就是口技和cosplay（角色扮演），一个学鸡叫，一个扮狗样。虽然这也是特长，但上不了台面。这两位的地位在宾客中是排名最靠后级别最低的，这说明孟尝君并不看中他们鸡鸣和狗盗的本事。所以，在面试的时候，他们俩也许会表演特殊才艺，但孟尝君面试的核心，必然还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是有一定野心的人。但这两位在正经事方面比较差，所以只能往后排，而其余宾客“尽羞之”，就是耻于和他俩为伍。

从当时贵族们对人才的招揽和使用来看，他们确实并不太挑。就我自己判断，一方面当时没有完善成型的行业和专业门类，他们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而无法寻找到系统的解决方案，这时候，他们需要各方面的人才为自己出谋划策，另一方面，礼贤下士，不拘一格，善待人才，让他们获得极佳的名声，提高了他们在诸侯中的声望。

所以，王安石虽然借题发挥，但对孟尝君的评价并不公允。孟尝君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齐国宗室，名扬四海，有一天居然要依靠这两个最末位的宾客，用这样不雅的方式来保全性命，真是造化弄人。而其他人也是“自是之后，客皆服”，从此之后，大家都服气了。一方面是服气孟尝君招人的不拘一格，另一方面也是服这俩人的这点特殊本事。

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公也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4

鸡鸣台上面是个小院子，早没什么古迹了。但首先看到一只狗，还是让我一乐，这是要把鸡鸣狗盗都凑一起么。院子里没有鸡，只有一只塑的鸡，还有主人家养的猫。边上的两间房子是卖旅游产品的，里面有景点相关的旅游产品，不过据店主介绍，景区的旅游产品也有划分的，各自有势力范围，比如他这里就不能卖道教相关的东西，因为那属于下面的太初宫。

侧屋有个拙劣的孟尝君塑像，看起来没什么特色。但你可以朝他手里扔硬币，会有鸡叫声出来，附近听到的鸡叫声就来自于此。好像硬币只要扔到身上就有鸡叫，没什么挑战性，店主可卖的旅游产品严重受限，那他就会搞这种几乎是无本的买卖出来。

墙上有孟尝君逃离秦国的壁画，虽然画的还不错，但是比较旧，有年头了，店主肯定也不想换新。不过画面上人物的装束有点问题。画面上孟尝君戴的帽子是带两脚的幞（fu二声）头，这明显是不对的，这种帽子，起码是在南北朝及隋唐时期才出现的，春秋战国时期不会有这样的装束。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种毛病，就不专业了。

我没有朝孟尝君身上扔硬币，他缺什么都不缺钱。

（函谷关系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