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下班了,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我高声的喊着,生怕门外的人听不见。因为许多次我大声的重复的喊“请进,请进”门外的人依旧是敲个不停,后来,但凡听到敲门声我的嗓音就要高八度。
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瘦小的有些怯生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红塑料袋,袋里隐约看到的是糖、花生、瓜子和一盒烟。另一只手拿着一张大红请帖。
“还认识我是谁吗?”
来人试探性的问着,似乎从我眼神里看出了什么。不等我回答,他便自我介绍道:李振中,李大个,咱们老邻居。听到李振中,我真的是没多少反应的,但听到李大个,我突然的大悟了似得,时隔十多年的时空隧道一下子洞开了。
“哦,请坐请坐”,我边说边拿杯子倒水,他没有立刻坐下,把手里拎的拿的东西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说:你大侄子后天结婚,想请你去给捧捧场,不知道你方便不,这孩子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呀。
“是蛋儿吧,一晃都这么大了呀,都该娶媳妇儿了呀!”这一刻我真的惊讶于这时光的穿梭了。
慢慢的,我的思绪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孩子叫小刚,又黑又结实,园眼,浓眉,大脸盘,邻居们刚开始叫他小刚,后来不知道是谁喊起了“刚蛋儿”,再后来就被省略成了“蛋儿”了。无论你喊哪个,这孩子都是笑着答应着。
“是啊,你看你都搬了两次家了,房子越换越大,我们也越来越远了,俺们还是住在那儿老房子那儿,那时候,你没少带小刚玩,他的作业不会做就找你,我们处了那么多邻居,小刚对你们两口子印象最深,印象最好,这孩子学习不中,当了兵回来上班了,找了个自己开店卖服装的女孩对象,想想赶快给他们把婚事办了,我们也就省心了”
“哦,不错不错,成家立业,人生大事啊。行,老李,我尽量去”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去,给你大侄子捧个场,给你哥我个面子”
“咱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应该去应该去的,我是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冲突走不开我一定去,行吧,蛋儿我也十多年没见面了”
“那,兄弟,我也不打搅你了,该下班了,我先回去了,后天一定来啊,等你。”
“行行行行,你慢走慢走,有空过来玩啊”
“别送别送别送,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我刚出门槛就被李大个给推进了屋里并把门给我带上了,然后腾腾的下楼去了。
看着桌上的糖、瓜子还有大红的请帖,我脑子里似乎有所沉思,也似乎有些空白,十多年前,我们是曾经的邻居,也确实处的不错。但这些年我们之间似乎是处于“失联”状态,点点滴滴温馨的时光被日日夜夜的风吹的飘乱零落的,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岁月无情”“无情岁月”吗?在这岁月的无情和无情的岁月里我们的人和我们的人心呢?
好在这天是周六,也没太多的事儿,中午11点多我便找个红包包好礼金,准时报道去了。去的路上我还在瞎想:婚礼婚礼,结婚办事就是要收礼的,不然怎么叫婚礼呢?
酒店的门口张灯结彩,一张巨幅的彩照是今天的主角-小两口,新郎新娘,我真感叹如今的高科技把我们的人儿弄得那么的光彩照人,有灯光有服装有笑脸,那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影子,让那些来参加婚礼的过时的人们只恨自己结婚早了。
李大个老两口和新郎新娘小两口满脸笑容的站在酒店门口迎接着到来的亲朋好友,旁边是一张礼单桌,有人专门负责记录来宾的礼金的数额和名字。
见到我来,李大个赶忙迎上来和我握手,我赶忙说,恭喜恭喜了。大个也连忙说,谢谢谢谢。
“小刚,你郑叔来了,过来”李大个喊着正在和别人说话的儿子。
“郑叔好”小刚和新娘子齐声说。
“恭喜你们啊”
“你咋不让弟妹也过来呢”大个说。
“哦,她有个同学聚会,冲突了,我来就代表了”
“哦,那,来,亮子先把你郑叔带到楼上贵宾厅休息,兄弟,你先上去,我一会儿给你敬酒去啊”
“好好好好好”
如今的婚礼无论是从新郎新娘的穿戴装饰还是礼仪场合的布置风格,乃至司仪的套路套话都无法引起我多浓厚的看趣,热闹的气氛不是自然的迸发,而是人为的烘托,随礼叫凑份子,参加婚礼叫捧场,总之都不是那么的自然的掏钱和自然的鼓掌,一场下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仪式,本来很庄重、严肃、神圣的婚礼在如今的社会环境下被这个那个东西冲淡的文化味少了,铜臭味多了。
贵宾厅里是一张大桌,能坐下20来个人,据说这一桌都是有头脸的人有分量的人,互相之间大多不认识,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礼貌的点点头,客客气气的没有多少语言交流,娘家舅,今天是贵宾被安排在了我们这桌,男方安排了两个能喝的来这桌陪喝酒,其实重点的是陪娘家舅的。
“来来来,各位,我今天和老朱受老李的委托,给各位朋友服务,如有不周到的请多多包涵啊。来来来,都倒上倒上”
在主陪的开场白后,婚宴便开始了。
“第一杯,感谢朋友的光临,干!”
“第二杯,祝愿新人比翼双飞,好事成好,干!”
“第三杯,坐在一起是缘分,三生有幸,干了”
头三杯是在客客气气的气氛中客气的喝完的,依旧是大家言语不多。
主陪:下面我先给各位亲朋好友敬个酒,我代表老李感谢大家的光临啊。我先喝为敬啊。给我拿个高脚杯,谢谢啊。我先喝两个,给各位敬一个。我先喝为敬了啊。咚咚咚的,一大杯下了肚,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来,先从舅舅先来,今天哥你是老大哩,上不上热菜咱说了算,嘿嘿嘿嘿嘿。来吧哥,喝吧”
娘家舅:我是老大说了算不算?
“算么”
“那你得再喝个”
主陪:中,那哥你先喝个,我再跟你碰个中不中?
“中中中”桌人齐声不怕腰疼的喊着。
当当当,两只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分明是两个男人的豪迈之音,一口下去,杯子里干干净净的,两人几乎同时的把杯子口冲下倒了倒,一滴不落,换来的是掌声和赞许声,依旧是不腰疼的那种。
一圈下来,主陪是刚刚的心刚刚的脸,一副得胜的样子,把手一挥说:老朱,该你了。
副陪老朱,站起来说:我也先喝两个,然后给各位敬一个啊。
又是一片掌声。
这时,舅舅站了起来,脸色是黑里透红,吸了口烟,吐出来,说:你说哩是个球,人家主陪喝俩,你也喝俩?不中,你喝仨,给他倒上。
“中中中,仨就仨,倒上倒上,哥说到这儿了,那我喝仨倒俩啊”副陪老朱陪着笑脸边说边倒。
“中”,舅舅说到。
一圈下来,又是两瓶酒没了,这一圈我趁乱机逃到了厕所里躲了起来,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娘家舅舌头打着卷说:你说哩是个球,我说不让上热菜就是不能上,能咋着?连个酒都陪不起还吃个球热菜哩。
这时我看见副陪老朱已经倒在了桌子下面,身体已经完全是自由状态了,主陪依然在给娘家舅陪笑脸,但舌头也是打着卷的:哥,你坐下说坐下说,我给你陪个不是中不中?我给你鞠个躬中不中?
“不中,你算老几,你算个球你”
“哥,你别这么说中不中?”主陪依然强压怒火道。
“不中,你就是球,你算老几,你滚蛋一边去,能喝喝,不能喝滚蛋一边”
这时候,许多人开始劝说她舅:她舅,坐下来说,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都少给我扯那淡,谁说上热菜我日他八辈”,话越说越难听,舌头也越来越不利索了。
这时,怒火满腔的主陪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了,抬起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娘家舅的脸上,骂道:你妈了个逼,给你脸不要脸,你真成老大了你,瞧你那熊样,喝两口就不认你爹是谁了?不是这个场合,早整死你了信不信?你妈了个逼。
主陪话音刚落,只见娘家舅踉踉跄跄的举起了椅子,想砸主陪,可是腿是软的不听使唤,椅子滑落下来,掉在了桌子上,把盘子,酒杯砸了个稀烂,哗啦啦作响。嘴里依旧嘟囔着已经不是很清晰的声音:你算个球,你敢打我,你他妈的敢打我,我砸不死你。说着说着,自己已经瘫软在地上了,主陪还想上去打他,被众人拦住了,这时,李大个两口和小两口都赶过来了,看着眼前的这幅场景,李大个先把主陪劝走,再找人把副陪抬走,又叫人把娘家舅驾走,临走到门口,娘家舅一口唾沫吐在了李大个脸上,把李大个恼的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已经瘫软的舅嘴里还在嘟嘟囔囔道:你算个球,你算个球,滚球一边。嗯,嗯,嗯。一边骂一边还往李大个身上吐去。在一旁目睹了这丑态百出的妻子的舅舅的表演,又当着自己的面吐自己的老爹,新郎再也忍不住了,抬起一脚朝舅舅踢去,那充满酒精的身体是没有直觉的,可新娘的心是有感觉的,她怒喝道:他喝多了,你踢他干嘛?新娘不说话反倒罢了,听到新娘埋怨自己,小刚转过头来用手指着新娘子狠狠的说:瞧你家人的熊样,丢人现眼的,你还有脸说我?这一句话不要紧,气的新娘子浑身哆嗦,嘴唇也哆嗦说:他是我舅,也是你舅,你们家人就这么对待我们家人,他高兴多喝两口有罪么?你们全家都拳打脚踢的,这以后还有日子过么我?小刚声音更高的接道:不过就不过,这婚不结了。“不结就不结”新娘子含着泪跑了,紧跟着哭声便传了过来,所有人的心都被这哭声揪着揪着,不知所措,不知所云。李大个的老婆捶胸顿足的哭喊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你们要来报应我呀。。。。。。呜呜呜呜呜。李大个此刻蹲在地上,气的脸无表情,心里的火却随着他的心跳一上一下的。
在众亲友的左劝右劝下,这婚姻也没保住,离得悄无声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大家都认命了,觉得吵吵闹闹的离婚也没有必要了,也许就这点缘分了,尽也就尽了,散也就散了。
后来我知道,那娘家舅也是新娘的本家兄弟,因为那段时间,两口子吵闹着准备离婚,心里烦躁,本不胜酒力的又多喝了几杯,便失去了理智,事后他懊恼不已,多次登门道歉,堂妹也没有原谅他,自己的媳妇儿没几天便和他办理了离婚手续带着孩子离他而去,孤家寡人的他整日里借酒浇愁,街坊邻居见他就没清醒过,无论在外面见到谁都是那句话:你算个球,嘿嘿嘿嘿嘿嘿。
再后来,我又知道小刚又找了个对象,结婚成家了还生了龙凤胎,可这次李大个没有再给我送请帖,只是偶尔见面提起来那场婚礼就说:别提了兄弟,都是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