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帐中,一盆炉火自顾自的燃烧着,忽高忽低的火焰尽力跳动着想要撕破更多的阴冷与黑暗,可是就如同那滴在墨中的几丝血,流了再多,墨仍旧是黑的。
火焰旁,一双浑浊的眸子中倒映着那丛灵动的小活物——那是他心中的火。可是同样,他内心最深处的冰冷与黑暗,早已不是这丛火焰能够顾及,况且那火也正在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减弱。他心中的火正在熄灭,他是一位老将。
突然间,火焰的律动似乎发生了变化,它的跳动更加没有规则,几丝烟尘也开始从其中窜起。地上开始有些微微的震动,脚旁细小的沙石同样开始在火焰的映照下跳动起来。老将眨了眨眼睛,撑着双膝站了起来,他定了定神,拿起战盔向帐外走去。
远处的天似乎已被风吹的褪了色,几处烟尘在远方滚滚升起。晚上的景象让老将想起了方才帐中的火焰,不过此时他浑浊的双眸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营中的一处帐房被风吹塌,这时的老将才再次回过了神,他牵上战马向远处的城楼走去。登上城楼,帐房的帆布正和凛冽的秋风纠缠着在空中舞动,它似乎终于获得了自由,翻转着向远方飞去。
天际线处,老将能隐隐约约望到几队人马,可是他却分不很明白敌我双方。他攥着腰中的刀柄同时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可视线却变得愈加模糊,他准备去解拴在一旁的缰绳,可是刚一抬手又忽然想起自己是个老将,他的命令,是留在这里。
天色渐渐暗了,尽管他已经忘记了太阳应该从哪个方向落下。方才墨汁般的黑色又渐渐回到了他的面前,只不过这次这铺天盖地的夜,似乎没有谁能撑开一丝裂痕来为老将带来些许光明。不过天似乎仍是怜悯老将,他不愿让老将孤独,一只透着狡黠目光的眼开始从天边睁开,它越升越高,似乎在注视着老将的一举一动。老将抬起头望着它,那冰冷的目光十分尖锐,刺破了空中的黑暗、刺进了老将浑浊的双眼、也刺穿了老将心中的冰凉与黑暗。老将的身体猛然泛起一阵凉意,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老将赶紧收回了目光。
夜深了,那只眼睛已在空中画了大半个圆弧。老将撑着地坐直了身子,铠甲上一层寒霜纷纷掉落在地。身旁的战马有气无力的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一刹那,老将突然想起了自己就是在这匹老伙伴的身上看到过同样孤独、浑浊的眼睛。他从侧面注视着他多年的老朋友、注视着它的眼睛,老将已经忘记了上次这样注意一个深沉之物是在何时。老将凝神望着,他望见了,望见了那在浑浊之中永远窜动不息的一丛火焰,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