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诗人》——《保姆日记》组诗十首
《保姆日记》组诗十首
王桂芹
@她在寻找什么
说好回家看娃
临行前，她把装好的衣服一股脑儿地倾倒在地上
在雇主面前，像在寻找着什么
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找到，她重新把衣服规整好
放回口袋里
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出了门
“”五一”节
早上，“爆破”一样的声音
在楼体四周回荡，招来住户们的强烈不满
两名务工者却浑然不觉
他们把坚硬的家什儿搬上楼，便开始了沉闷而浑厚的合唱
这些有着古铜色皮肤的人
脑海里没有节假日
只有无休止的劳作日，用汗水把干瘪的日子填满
电钻，大锤，斧头在轮番上阵
只要它们到场
匮乏的日子，才有了真实的回响
可是，八点刚到，物业的人就急不可耐地来敲门
并且，叫停了他们手里的工作
唉！这个晴朗的假日
护工之夜
她每天都在重复着
为病人扣背，吸痰，打流食，这些繁琐的活计
把她绑缚得紧紧的
像高危病人捆牢的手脚，每扣一次背
她虚弱的心脏
都要从喉咙里往外蹦
明亮的灯光，像一双监视的眼睛
让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
不敢有片刻懈怠
夜，总是被激烈的咳嗽声惊醒
并且乱作一团
这个沉寂的，没有边缘的，被人遗忘的荒原
她怎么也冲不出来
折叠的时间
把无数个二十四小时叠加起来
就能凑足一个完整的满勤
经过无数道工序
把月和月紧紧相连在一起
换来沾满星光的纸币
一个饥寒交迫的女人，用无休止的劳作
缝补着支离破碎的日子
治疗内心陈旧的顽疾，不再用懦弱助长贪婪
在异乡，她的泪水是纯净的
适合洗涤所有的委屈和创伤，现实在跳舞
把焦虑和无奈跳成夜的催化剂
生活告诉她，努力一步，贫穷就离自己远一尺
来不及多愁善感
只能一个人站在病床前，不停地挪转着身影
用汗水浇灌着自己的年华
家政从业者
小时候学习走路
是为了以后的成长，现在学习低头
是为了好好地生存
这还不够，同时
还要学习忍耐，学习逆来顺受，即使气顶到脑门
也要保持不发作，缄口不言最好
只有这样
才能在雇主挑剔的目光中，站稳脚跟
想做一个好的从业者
必须迫使自己
做一些违心的事，来应对老人无情的刁难
允许她们用犀利的口语
揭开你的伤疤，允许虚伪和你面对面
看着你把琐碎的活计忙完
胆怯地把目光
从一家人吃剩的美食中收回来
你必须学会节俭
把水变成水，把黑夜变成黑夜，在微小的火焰中
取出像样的食物
生活被一双吝啬的眼睛
盯得紧紧的，
我常常在黑夜里摸索
寻找自己，想把那个倒立的身影
从半空解救下来
避难所
小张用一只伤残的手臂
把老人扶起又放下，在异乡的城市里
陪伴老人，苦度了五载的光阴
为了躲避家暴的丈夫
她抛下了病中的母亲，和年少的孩子
用残肢换来的钱
把对亲人的亏欠弥补
看到她常常捂着肚子走路
我感到不解
直到一条长长的伤疤，裸露出来
我才读懂了
一个女人眸子里的恐惧
哀叹之余，我对这个行业报以深深的感激
原来，它为无家可归的人
提供了最好的避难所
典当
每天，她把自己的二十四小时
拿出去典当
它的市值价很低，只需要薄薄的一张纸币
便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段
被主人呼来唤去
她的自由是时间之外，是黑夜的抽泣
是自己胃部的疼痛
是父亲的肺气肿，儿女的学费，和尚在缓苗的庄稼
望着夜空
她不知怎样才能赎回自己
旗袍，祈祷
又到了高考季
学校门口，流动着穿旗袍的女人
她们打扮得光鲜，亮丽
寓意孩子旗开得胜，来个鲤鱼跳龙门
这让我想起那一年
儿女参加高考，怕耽误了农时
不能去陪伴孩子应试
头上烈日冉冉，自己在汗流浃背地拔草
她们穿着旗袍
我在地里祈祷
植物人
我每天都在播种，在耕耘，在拔草
在病人的身体里
体察生命的变化和无常
河流淤堵，泥沙沉淀，洪浪滔天
他被疾病一路围追堵截着
不能走回去
不能继续开口，用声音传导思想，或者自娱自乐
这是昨天的事，是脆弱的血管
未曾崩裂时发生的故事
那时，他还满怀热情，来表达对世界的钟爱
现在，他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虽然活着，却成了冬日里的一截枯木
目光僵直
仿佛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曾熟睡，喉咙间却鼾声如雷
我需要按时供给，把浓稠的养分向他的根部输送
此时，我们都是慌不择食的人
我看不到他进食时的喜悦
他看不到我讨食时的忧愁
无题
灵魂总是在颤抖
总是在惊厥中，将黑夜误认为是白昼
醒来用错觉写诗
用寂静的夜冶炼再生成痛感的文字
果实尚未饱满
粗糙的生活，给不了我太多的感动
有时候自己总会误入歧途
像蚂蚁一样
无来由的从一条顺畅的路上被劝返
大过身体的包袱
承载着我一世的卑微，苟且地活着
这一场雪
早已经淹没了我自己
个人简介：王桂芹，（雨荷）女，辽宁省盘锦市人，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传记文学协会会员，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发表在省市级知名刊物上。《猛犸象诗刊选粹》《猛犸象诗刊》《长江诗歌》《辽宁个体私营经济》《盘锦日报》《辽河晚报》《几江诗刊》《红海滩》《中乡美文化》《齐鲁文学》《中外诗人》《中国散文精选300篇》等各个省市报刊杂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