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大概在我还是黄口小儿的时候,老周同志就已经是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了。
老周同志是个有信仰的人。他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名优秀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但自从太奶奶带着还是小孩子的爸爸在庙旁边种下第一棵柳树的时候,他就与我家乡唯一的道观命运相连了。这么多年,老周东奔西走四处化缘,庙里的香火越来越旺,殿堂越来越多,老周的头发也越来越来白。我知道老周心系我们这一方百姓,为了村里唯一的道观尽心尽力,添油添灯。
小时候我父母很忙,我每晚与他和奶奶一起睡在一张很大的床上。也正是因为父母的忙碌,我每晚都可以和他们看很久的电视剧,还有老周最爱秦腔,直到在沙发上睡着。等我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老周抱在怀里往床边走去。然后再一次有意识就到了第二天清晨大概五点多。我在皎洁的月光和公鸡喔喔喔的叫声中睁开眼睛,听着老周和奶奶低声的絮语,准备再次进入梦乡。每每这个时候,老周就会拍我屁股。一边拍一边笑着问我,他们老了以后我会不会给他们买茶叶。在得到我肯定的答案以后,老周就会狠狠亲的一下我。
所以关于睡觉的事情,我只记得自己被拍的啪啪作响的屁股和被胡须扎的生疼的脸。
老周同志有一项神奇的技能,他能两手空空变出糖来。小时候我和我弟最开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坐在老周身边眼巴巴的等糖吃。每当这个时候,老周就会问我们想不想吃糖。然后老周左手一拍腿,伸手说没有吧?然后右手一拍腿,伸手说还是没有吧?再然后双手一拍就会变出两个糖来。我和弟弟一人一个就欢欢喜喜的吃了起来。为此我们俩还仔细的查看过老周的双手,但总是一无所获。直到现在,我和弟弟还是没搞懂当年的糖都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我的记忆里有一条过膝长裙,白色的,裙尾有一圈花花,在腰后挽一个蝴蝶结,转个圈裙摆飞扬,像个仙女,甚是好看。那是老周给我买的第一条裙子。那时候我大概十二岁左右,有一天老周带我去逛庙会。初春的天气艳阳高照,晒的人暖洋洋的。我跟在老周的身后溜达,一眼就看到了那条躺在地上的裙子。我站在裙子前面迟迟不肯走,跟老周说我想要。老周问了问价钱,说有点贵,然后拉着我便走。老周牵着我跟我说回家了带你去买更好看的,这个不好看。我一言不发,躲在老周身后泪眼朦胧。走了大概两三百米,老周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点点头,老周就带我回去买了那条裙子。我拿着裙子开心的蹦蹦跳跳,却不知那条裙子价格足够老周做很多事了。
老周同志真的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严肃,但内心柔软的人。童年的记忆里,老周是极少笑的,尤其生气起来脸一板就更可怕了。听我妈说我小时候特别调皮,要么抓的老周一脸伤疤,要么把老周淘来的古董全部摔碎。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肯定是要挨很多揍的,但老周却从来没有揍过我。
老周有很多同事,总是在周末的时候来我家喝酒。我也总是在划拳的声音中跑进房间拿一个鸡爪或者吃一口菜。为此受了那些老头不少的调侃。大半个下午过去,老头们喝得东倒西歪,各回各家。老周便心满意足的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招呼我过去跟他聊天。每每这个时候老周就喜欢问我,如果他将来死了,我会不会哭。我吃着鸡爪傻笑着说一句会呀就跑开了。
现在的我已经从黄口小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老周同志也慢慢的变成了我心中的小老头。
那些周末来我家喝酒的小老头们再没有来过,老周也很久没有那么开心的喝醉过了。
老周很久没有抱过我了,现在的他也已经抱不动我了。小时候一起睡的大床也已经容纳不下我们仨人。
我很久没有跟老周一起听秦腔,看窦娥冤四郎探母了。
那条我爱的不行的裙子也知道哪里去了。
不过。我倒是越来越爱老周了。想起他当年问我的那句话,他死了我会不会哭。我现在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一定会哭。
我很害怕失去他。
嘿,老周同志,我亲爱的爷爷。我还想再吃一次你变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