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梁子美提了一把砍刀，挨个敲清凉洗浴中心职工的门，平时能说会道的几个按摩女们，无一例外紧闭房门，她们噤若寒蝉。

梁子美的老公随后赶来，他先和准备报警的老板打了一声招呼。老板也希望事情不要闹大了，毕竟和人命关天相比较，别的都是次要的。

梁子美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秃顶的男人，她拿着砍刀的手在颤抖。为了这个男人，她叛众离亲，她付出全心全意，收获了什么呢？

第一次看到男人自己买回来了两条新的内裤的时候，梁子美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了问题。

男人讨厌女人猜，因为猜得太准了。

一开始，男人是不承认的。还把她大骂一顿，说她是吃饱了撑的。梁子美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大发雷霆的男人一定有问题。她开始更加留心了，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梁子美恨恨地想，只要让我抓到把柄，你们就算玩儿完。

得意容易忘形。梁子美情场得意的老公被抓了现行。趾高气扬的老公一下子焉了，赌咒发誓下不为例。

梁子美一个人坐在大海边，想着千里之外的家，想着幼小的一双儿女。泪水一滴一滴，一串一串，比海水都咸。

她想起多年前，自己只身一人从老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投奔的亲戚转了厂，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在孤苦无依的时候，是那个叫做老公的男人收留了自己。像个大哥哥照顾自己的一日三餐。再后来，她毫不犹豫地把终身托付给他了。

他们度过了许多甜蜜的日子。那个时候，没钱，但是快乐。不管是在挥汗如雨的工地，还是在连续十二个小时的工厂，只要四目相对，就能赶走疲倦。

后来，一双儿女在简陋的工棚中降生。他搂着她，指着透过工棚的顶端看到的星星，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梦里的星星都眨眨眼在笑。

日子渐渐好起来，幸福却迷了路。

梁子美可以忍受贫穷，却不能忍受背叛。她想一走了之，回头，看到儿女的时候，已经硬冷的心肠一点点变软变暖。

梁子美在床上躺了三天，决定用一把砍刀捍卫自己的婚姻。男人说和那个女人是在一次洗澡中认识的，那个女人是按摩女。一开始只是顾客和商家之间的关系。梁子美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贱人。”她知道杀人要偿命，她只是用刀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事实上，梁子美的刀起到了一个休止符的作用。男人安分多了。

2

梁子美是小黎的一个朋友。她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来看小黎。彼时，小黎正经历一场蹩脚的电视剧一样的背叛。她的闺蜜，和她的老公在一起了。

梁子美非常忿忿不平。她觉得只有自己才能拯救小黎与水深火热之中。她自觉和小黎组成了统一战线。

她把玩着小黎桌子上的一只毛笔，开始给小黎传授经验。

“你就是太懦弱了。”梁子美说小黎，“换了老子，一刀一个，要不好过大家都不好过。”

“没有必要。”小黎放下手中的书，淡然道。若是爱不在，放手比纠缠更有尊严。“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

“凭什么他们的自由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梁子美说，“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和我都是一样的，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们女人啊？”

小黎不觉得她可笑或者可悲。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每个人身体和心灵的伤口，愈合周期不一样。小黎只愿，伤疤处长出美丽的花。她不愿展示丑陋。

“他们都怕死，你提刀吓唬一下，保证他就乖乖回家。”梁子美喝了一口水。

小黎摇摇头，微微一笑。若是一定要选择一种方式面对背叛，小黎唯一的选择就是放手。

“我老公现在改了，他不混了。”梁子美说，“主要还是现在坏女人太多了。看见男的有俩钱就往上扑。”

“不混了就好了。”小黎说，“过日子平平淡淡就好了。”

梁子美的第一仗，完胜。

3

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梁子美发现她老公又在和那个女的联系。这一次，梁子美没有提刀。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东南西北怎么都是敌人。

她开始躺床上，不吃不喝，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只要醒来，也不管几点，只要她老公在身边，她就盯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的问题跟本不需要答案，问过之后，她就翻身睡去。

质问，是控诉。

梁子美的老公忍无可忍，他不知道多少次夜半三更被她叫醒。然后是同样的问题，他回不回答都无所谓，但是她需要问。他觉得自己要疯了，终于在一个雨夜爆发。“离婚，我同意离婚。”

当梁子美从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出轨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先提出离婚？她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们，眼睛往上看了几下，才忍住泪水。

“好吧，离婚吧。”梁子美喃喃自语。

这一夜，男人一觉睡到天亮。

这一夜，梁子美辗转未眠。

梁子美整理好了行李箱，两个孩子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儿子甚至说，让他们早点离婚吧，每个人都累。

吃过早饭，梁子美的老公没事儿人一样，准备去上班。他没有看见屋子中央梁子美已经整理好的行李箱。

“不是说今天回老家离婚吗？”梁子美面无表情。

男人因为睡了一个饱，看上去精神挺好的。他去拉梁子美的手，“我错了，老婆，以后保证不会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梁子美想抽回自己的手，男人把梁子美抓得更紧了，“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以后我会补偿你的。以前都是我不好，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听他说起过去，梁子美的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饭桌旁边的的儿子叹了口气，低头吃自己的饭。

后来，梁子美劝分居的小黎，“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男人，有些事情高高低低也就过去了。”

小黎只是笑笑。

有些事，注定高高低低是过不去的。

有时候小黎也羡慕梁子美，心里不痛快了能大吵大闹一顿，至少心里没有那么堵。可惜了，自己不是天生的泼辣性子，也许，天性冷清在婚姻里也会成为致命伤。

4

梁子美再见小黎的时候，小黎已经恢复了单身，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整个人看上去气色不错。

同岁的两个人，看上去至少差十岁。反复无常的男人折磨得梁子美几乎疯掉了。她在三角关系中苦苦纠缠。

砍刀，眼泪，回忆，甚至是没有底线的原谅，这些，都挡不住男人不安分的脚步。他在婚姻和出轨中游刃有余，疲惫不堪的梁子美陷入了打地鼠一样的无限循环。

离不开，合不拢。

看着云淡风轻的小黎，梁子美觉得她错了，一个人不对错误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就永远不会长记性。

在泥沼中纠缠太久，会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鲜花。

梁子美又来到海边，浩瀚的海水依然带不走满心的烦恼。想起这些年，为了捍卫所谓的爱，哭过，求过，冷落过，依然救不了病入膏肓的婚姻。

好吧，放手吧。梁子美拢拢额前的发，这一次不要吵了，让一切都好好结束吧。

梁子美终究还是没有离婚。

她的男人出了车祸，从此，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成了摆设。他爱过的女人都成为了过往云烟。男人不敢求梁子美，他看着这个瘦小的女人，看着她满头斑驳的白发，开不了口。她若是要走，自己也没有脸留啊。那些口口声声山盟海誓的女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在她们那里叫做废人。

梁子美撕碎了写好的离婚协议书，每天都会推着轮椅上的男人出去散步。

离婚的话，她再也没有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