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日历有显示,若不是朋友圈的刷屏祝福,我根本未意识到今天是小年。节气在我们眼中越来越被淡化,记忆中的年是父母的忙碌、小孩子的新衣和亲友们的聚会,吃到平常难得吃到的食物,便是最大的惊喜。
小时候最盼望放假,寒假和暑假各有不同的趣味。我的家乡地处汉江边的鄂西北山区小城,冬天的冷连在回忆里都不愿意去触碰,一碰仿佛就会缩了手、冻了脚。每天早上,屋檐下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不仅是土地,连家门口的水泥地好像都冷得收缩了似的,如果前晚不小心泼了些水在地上,第二天早上就是一片冰,小孩子喜欢得不得了,在上面快乐的滑冰,大人们从来不会理会孩子们快乐,只想着碍事,迅速的将之铲去。水龙头也冻得打不开了,爸妈每天早上烧一大壶水,浇在水龙头上使之解冻,方能拧出冰冷刺骨的水,若直接入口,便如盛夏贪凉迫不及待吃下的冷饮,透心得凉瞬时熄灭内心满胀的贪欲。
我和妹妹洗漱的同时,爸妈一人做早饭,一人生炭火。每年冬天,爸爸要从山里买些黑炭,燃着以后交错码放在炭盆中。我和妹妹围在炭盆旁边做作业,边找些东西来烤着吃,多是些桔子、馒头等,吃过一次香蕉便觉得是美味。等待它们烤热的过程幸福而美好,桔子烤热后从外面看不出,只是剥开皮时,一股果汁味的白气冒出,闻之即醉了。我们还发明了烤粉丝,拿一根粉丝在火上一燎,粉丝立刻膨胀,入口即化,如同现在的膨化食品。
临近年前的几个晚上,是爸妈最繁忙的。他们要和面做包子、炸面叶、炸油条,做红薯圆子,卤猪耳朵、猪蹄、猪肝、牛肉等,还有一碗碗的扣肉,为过年请客准备充足的食物,仿佛过年几天要把一年好吃的都吃完。
爸爸是做面食的高手,他能把面团捏成各种小动物,捏出来的小兔子、小刺猬等等总是给我无比的惊喜。爸爸包包子也很讲究,褶子捏的均匀、细腻,包子的大小刚刚好,没有大得吃不完而又小得不够吃的感觉。包子的馅料里通常会放入肥肉膘榨出的油,他们把肉膘炼油后剩下的渣叫“猪油渣”,爸爸极爱吃,为了口感好,他往往会在炼肥膘油将尽未尽时捞出,沥油装盘,撒上少许盐粒或糖粒,拌匀,端给我和妹妹在一旁享用,他们则继续忙活。
那时的幸福时光就是如此吧,外面阴冷的冬,亦或有深及脚踝甚至小腿肚的雪,小小厨房里昏暗的灯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各自欢乐,各自忙碌。
家乡年三十上午还有个风俗,是给故去的亲人上坟。小时候,爸爸带我去给故去的奶奶、老太爷烧纸钱,静寂的山里高压线嗡嗡的格外响,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在山间、在耳边,爸爸宽厚的手牵着我,给我讲故去的人,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只是讲,从不说谁好谁不好。最近几天我总会想起已故三年多的爸爸,现在他也跟奶奶和老太爷葬在一起了,可是我却不能回去看看,心中有无限惆怅和无奈。但那炭盆里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在童年的记忆里,温暖了所有的冬天。无论活多久,无论走多远,火光始终都照着家乡的路,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