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一体之辩证唯物论(二):物质生产力与阶级斗争

有了对历史哲学、唯物论、辩证法的基础认知,以及简单的对它们进行批判之后,理解Marx的辩证唯物主义就比较容易了。

物质生产力

Marx学说的基本概念便是物质生产力。物质生产力扮演了其学说中唯物论部分一切的起源的角色,也同时扮演了其历史哲学部分的主宰的角色。按照Marx的学说,物质生产力(社会的物质生产力:以下简称物质生产力)乃一切历史发展的原动力。据说,它(物质生产力)在物质的社会生活中加入了某种生产关系,这一种生产关系的全体则构成了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按照这一套学说,物质生活的生产模式,制约了生命的一切表现。Marx承袭黑格尔,采用康德式的对于天命何以影响人按照其目的去行为的解答方案:人并非有意图的在行为,而是反映了他们所处的社会存在状态。物质生产力并非亘古不变的,它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前进方向。它会发生改变,即便它之前一直在一套生产关系内运行,但当它发展到某一个阶段就会和当时的社会关系——主要指财产关系——发生冲突。于是,革命的时代到来了,因为经济基础变化了,所以,上层结构也必须跟着改变。经济现象变化中的物质性面向的改变,是可以用自然科学的方法予以描述的;而意识形态方面的变化,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并非人的观念变化的结果,而是因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发生了冲突,所以才导致了意识形态的变化。他宣称当某一生产关系的作用发挥完毕之后,便会与物质生产力相悖,于是改变开始了。对于难免一死的凡人而言,唯有执行物质生产力的变化罢了,自以为有意图的动作,实际上不知不觉的执行了物质生产力的意志。这套玄学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物质生产力到底是什么?Marx没有给出任何精确的定义。只有通过对Marx的著作寻章摘句才能得出其对应到「生产技术」的说法。比如”手工磨房导致封建社会,而蒸汽磨坊导致资本主义社会“。自然科学的发展,以及应用科学的进步,各种生产技术的出现改变了世界的面貌,这是没有人会否认的。同样不可否认的是物质方面的幸福是道德、知识与艺术成就的必要条件。 但是,科技是哪里来的呢?如果按照Marx的思路,就会发现他口中的生产科技是最终给定的不可继续分析的因素,这一不可分析的因素作为物质生产力安置社会关系,衍生上层建筑。 正如在上一篇文章唯物主义的部分所强调的。科技创新是人类心智的产物,人的心智建构出机器,而非反过来:机器决定人的心智现象。Marx的学说将心智过程追溯到正是由心智所缔造出的,可以还原到人的理念的机器上了。Marx说物质生产力在物质的社会生活中安置了社会关系。但是,生产技术(Marx所描述的物质生产力)并不是先于某种社会制度的。相反,只有在可以通过储蓄累积起来资本的社会下,生产技术才会有得以发展的可能。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作为生产技术的物质生产力并非产生社会关系的根源,而是某种社会关系的结果。Marx虽然意识到资本积累是工业化生产必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是当涉及到他的唯物论学说的时候,便忘记了他说过的话。仿佛作为物质生产力的机器、生产工具不经过人的思考,并且处于可以通过储蓄积累资本的社会下,便可以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一般。分工协作可以提高生产率,这是人心可以认识到的宇宙法则之一。机器可以加深、促进分工协作,但,前提是:首先要有分工才会需要机器。在没有分工和仅仅只是初步分工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去建造机器。机器促进分工的深化是一个后来的事实罢了(如同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人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就是机器,或者说生产技术推动了经济的发展。这种说法忽略了人的有意图的行为,也忽略了机器是一定社会制度——分工协作的私有财产社会——的结果

米塞斯对Marx的物质生产力学说总结道:

我们可以这样摘要概述马克思的物质生产力学说:一开始, 便有“物质生产力”, 也就是人们的生产活动所使用的那些科技设备——工具和机器。不准问这些工具和机器从何而来;它们就在那里如此而已;我们必须假设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物质生产力迫使人们加入一定的生产关系, 而这些生产关系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这些生产关系进一步决定社会的法律和政治上层结构, 以及一切宗教的、艺术的和哲学的理念。米塞斯《理论与历史》7-2

阶级斗争

历史哲学需要指出天命是如何引领人间世事的,通过什么机制让人们按照它所设想的路径前进的,Marx提出的解决方案便是阶级斗争。阶级斗争学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处理的是整个阶级,而不是具体的个人。之前的文章中,介绍过历史研究需要运用到个人主义和单次主义的方法,也介绍了整体主义、集体主义的方法属于陷入到了概念实体化的陷阱中,Marx的阶级斗争学说正是如此。他不处理处理个人单次的行为,而是将一个阶级作为概念化的实体,认为阶级具备自己的意图。Marx说,人们对于其所属阶级利益的意识,决定了他们的行为。于是以此来解释人们采取的行为必然符合物质生产力的计划。那么人们为什么认为其所属阶级的利益优于他们个人的利益呢?而Marx自己也承认个人和其所属阶级之间存在冲突,于是他区分了有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和没有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socialism政党的目的就是唤醒没有具备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其实Marx混淆了种姓制度和阶级的概念。比如印度的种姓制度,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每一种姓内的人仅仅能做符合他们种姓的事情,婆罗门掌管宗教,刹帝利掌管政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每一种姓中的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无法突破种姓的藩篱。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同一种姓内部的人在“反抗其他种姓的特权”的方面是具备共同的利益的。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反抗,而是选择忍受种姓制度的支配,在这里我们只能说这样不反抗比起反抗在他们的认知中更为有益处,具体的各种原因及其影响因素的分量则是历史研究的任务了。Marx将种姓制度下的安排,代入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社会安排中。他将分工体系下每个人的所处的不同的位置划分为不同的阶级。姑且不论他的阶级划分是否武断,假设他的划分是合理的,但这些阶级内的个体并不具备种姓制度的“不流动性”。一位小渔村里走出来的年轻人,在没有制度性阻碍地情况下,可以进入市场中竞争属于他自己的位置。或许他就是明日的汽车大亨,也可能变得一文不名。而一位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大老板,无论企业做的多么大,也有可能因为预料错了消费者的需求而变得一文不值。消费者每天都在投票,这种投票有别于民主的投票。民主的投票选出来的代理人,终究是代表一部分人,但只要不是需求少到足以忽略,少到根本没有盈利的可能,小众的需求也会因为消费者的投票——买或者不买——而得到满足。消费者是市场中真正的君王,是企业财产的真正所有者。他们最终决定了谁有资格成为某家银行的行长,也决定了哪些人去开采矿井中的矿石。marx和他的后继者,忽略了消费者主权,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自由市场下成为一位企业大亨和封建领主之间的区别。在未受干扰的市场的情况下,前者并不是因为特权而成为的企业大亨,他之所以成功,并非因为剥削工人所得,反而是消费大众的选择决定了他的地位;后者则不然,他们具备他人所不具备的特权,领土内的人民是他们的附庸,而他们的地位要么是暴力征服而来,要么是更大的暴力征服者所赋予的。Marx自知无法反驳经济学的知识,想当然地认为资本主义Capitalism下工人会越来越沉沦,生存环境会越来越差。和所有历史哲学一样,Marx将历史分阶段,并认为后一个历史阶段优于前一个,在他的学说中,物质生产力作为最终的驱动力,带来的下一个时代——socialism,因为是后来的所以优于capitalism,并且作为人类历史的最终阶段。而物质生产力运用达成最终天国的手段便是阶级斗争。在他的那篇著名的宣言中,他宣称自己发现了某个法则,也即在capitalism下,工人会越来越向下沉沦,赚取工资者会越来越贫穷,进而阶级斗争起,新时代临。这一法则的运作导致capitalism的崩溃和最终天镜桃园、极乐国土——socialism的降临。Marx发明的工资铁则——他的推论起点——也即,平均工资率是劳动勉强维持生活和养育后代,所绝对需要的那个数量的生存物资(实际上,这是用没有意图的动物的生存模式来思考人的生存方式)。我们假设工资铁则及其推论的法则都是正确的。但他的理论很明显的自己把自己给否定了。既然工资仅仅能令人勉强度日,那岂不是稍微沉沦便无法生存,为什么会越来越向下沉沦?他们又如何奋起建立socialism呢?

该论证就像Marx所有其他论证那样,自相矛盾和自打嘴巴。

米塞斯《理论与历史》7-3

从历史的角度看,在Marx揭示了这一“法则”之后,资本主义社会下的赚取工资者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财富没有集中到越来越少的剥削者手中,相反现代的大企业反而是股东所有制,一般而言公司越大,公司的股票持有人便越多。因为没有正确的经济学知识,Marx意识不到,市场中真正的老板实际上是消费者。Marx的阶级斗争的理论,无论是从理论层面还是历史层面看都是站不住脚的。他处理阶级而不处理个人、混淆种姓与市场社会下人们所处位置的不同的“阶级”,其理论本身也自相矛盾;而社会生活的变化,个人生存条件的改善无疑也狠狠的打了他的“脸”。但是,我们姑且承认他是对的,工人真的会奋起推翻现行的社会。但为什么一定要建立socialism呢?如果真的要建立的话,那么缘由必然是在socialism下他们可以生活的更好,但经济学已经论证出了socialism下无法进行经济计算,换句话说便是socialism是不可能运行的,Marx对于经济学家对socialism的毁灭性批判无力反驳,他所能做的,只有他那经典的循环论证:socialism必然在下一个历史阶段降临,由于它是最后的阶段,所以必然优于capitalism。socialism为什么必然来临?因为“阶级斗争”,为什么斗争建立socialism?因为socialism下生活会更好,为什么?接着便回到了起点:它是下一个阶段,它必然到来。另外一点,从事实上来看,所谓socialism是无产阶级想要建立的说法同样是无稽之谈,这一乌托邦并非任何一位无产阶级所构想出来的,无论是Marx还是他的好友Engels以及其他的socialism思想的作家,都没有Marx意义上的无产阶级。Marx意义上的无产阶级,在现实中的表现反而是追求更高的工资和生活品质,对于为工人改善工作条件、提高工资的行为(姑且不论工会的行为会造成什么不可欲的影响),他倒是一以贯之的嗤之以鼻。socialism思想在Marx之前就有了,他是一位集大成者,也是一位点燃新的火炬的人。而他对于这一学说的另一贡献便是“意识形态充斥”的学说,他所否定的是人的理智本身。从心理动机的角度看,他之所以否定理智本身,是因为他认为既然要推翻经济学,那么就不仅仅要否认经济学,而是把所有其他的学科也一网打尽,如此方能一以贯之。当然,经济学才是他主要的攻击目标。关于意识形态充斥的学说,多元逻辑说,将在下一篇文章中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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