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一听,哇的一声,人险些休克了过去。吓得小娘一把扶住,拍拍背,这大奶奶又缓过气来。小爷赶紧背起梅花,三人往镇上的车站跑去。阳光像是点着了火,小爷脸上的汗珠叭哒叭哒直往下掉。
往县城的班车还在车站逗留,可能是农忙季节,见人少,延时了。小娘慌忙买好车票,一个劲地催促司机,“还不快走?孩子等急着治病啦!”
售票员嘴里不满地咕哝一句,“车是你家的呀?”但是瞥见孩子痛苦的样子,也只好不甘心地望望远处,没人影,无奈地关上车门。
车子的速度远远没有大奶奶心中希望的速度快啊,大奶奶心中一个劲地喊着,快点!再快点!
夏天的天黑得迟,都五点多,太阳还挂在半空。它肯定留恋这稻禾青青的田野,留恋炊烟袅袅的村庄,留恋神态安详的耕牛,所以迟迟不肯往下坠。
但是大爹爹可管不了许多。他到点说歇工就歇工回家。中餐除外,做手艺的不可能带着筷子碗跑;晚餐他基本不在人家吃,除非关系确实不外的,他才答应。只是他也不会让人家吃亏,做工的时间就延长些,直到人家的饭菜上桌催促为止。
这天大爹爹到时间就收工了。或许是天热,他的心里有些烦燥不安。骑过稻场,就看见南墩了。南墩被浓绿包围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巨大的绿球,搁置在无边平坦的绿地上。只是这绿球里面似乎掩盖了什么秘密,让人看不透。
不对呀,怎么门是关着的?贵荣和孩子们呢。即使贵荣田里干活没回来,孩子们总该放学了呀。槐花她们三个去哪了呢。
“贵荣,贵荣!槐~花!”大爹爹哐啷哐啷敲门,门框边的土砖在不停摇晃,土砖屑都掉下了好几块。
屋里没有人,倒是槐花荷花的哭声从二娘那边飘过来。
又吵架了?这俩孩子!大爹爹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就见俩孩子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地过来了。大爹爹再看,飞燕抱着金玉,也随后跟着。
“伯伯!梅花她被开水烫着,妈和小爷小娘送她到医院去了!”槐花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抓着书包背带。
“怎么烫的!”大爹爹怒喝一声,眼睛圆睁。他见飞燕也在边,火气就暂且压了下去,竭尽装作平静的样子,“到底怎么烫的,这样不小心?”
家里的事顾不了许多,大爹爹腿一蹭,飞身上自行车,鸡呀鸭呀吓得乱扑乱飞。动物们逃命各有特点:鸡直往树上抓,鸭直朝水里钻。如果它们跑反了,要么,它们实在是无路可逃;要么,神精不正常。
自行车在大爹爹脚下发出“呜呜~唰唰~”的声响,路旁的树向后惊惶地躲开。大爹爹到了镇医院,医生说,人走啦,到县医院去了。
大爹爹来不及道谢,扭头就往县城方向跑。是搭不上客车了。说实话,就是有,大爹爹也情愿骑自车,客车也快不到哪里去,一路走一路停,烦死人。
到县城有三十公里的路,大爹爹飞似的骑车行驶在去往县城的柏油路上。太阳将自行车还有他的影子丢在了右边,越来越短越来越淡。以往大爹爹在这条路段跑时,特别留心马路边的树,琢磨着哪棵树做么事合适,可是今天,丝毫提不起兴趣。
他现在想急切地找到梅花,看伤势究竟如何;另外,他也想急切地找到贵荣,狠狠骂她娘的一顿,当面质问,你做娘的有责任心不?简直太,太混沌了……
过了一座桥,路边的房子越来越多,县城到了。可这县医院,哪里去找呢,从来没有来过。大爹爹四下里望望,一家百货商店的门开着,店主正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看电视。
“喂喂,请问到县医院怎么走啊?”
店主正在兴致勃勃看着电视,或许入了迷,突然被大爹爹从剧情中拉回现实,有些不快,迟疑了一下。
“喂喂!你这人!问你到县医院怎么走啊?!”大爹爹见店主要睬不睬的样子,来了气,将柜台拍得哗哗的响。
店主吓了一跳。真是天黑遇见鬼了!店主心里咕哝着,脸上挤出笑意,“哪!往前过两个路口,再左拐,大概三里路就到。”
大爹爹原本想买瓶水喝喝,刚才激动了一下,忘了。只好吞下口水,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忍着。
南墩也像往常一般进入了黄昏。只是槐花家的烟囟没有往常一般冒出袅袅的炊烟。鸡鸭摇摇晃晃上栅了,槐花将栅门关上。猪圈里的猪“嗷嗷”地叫起来,槐花知道它们饿了。
“好好!来了来了!”槐花嘴上不停地安慰着,拎来木桶,拿瓢舀上钵里的剩粥残饭,又用手从缸里拉出几把猪菜。猪菜长时间浸泡,臭哄哄的,槐花习惯了。荷花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一幅斯文吊子相。
“槐花荷花,铁蛋,一起来吃饭啊!”二娘喊了。二娘见哥嫂、老小、小娘不在家,两个孩子又在伤心头上,特意地烧了一盘腊肉,蒸了几个鸭蛋,想借这安慰安慰下槐花荷花。
槐花有些眼泪汪汪的,吃不下去。荷花伸出的筷子犹豫了一下。铁蛋狼吞虎咽。二娘见状,拿起筷子往几人的饭碗里钳。槐花让开了,连说不要不要,低头往嘴里一个劲地扒饭。
槐花的心思在那遥远的从未去过的县城,具体一点,不是别的地方,是县医院。槐花靠着刺槐树,望着淡淡生烟的远方出神。梅花么样了呢?晚上他们还回来吗?
大爹爹好不容易找到医院。这县城找个地方,咋这样难呢。不比乡村里,某某村庄,人家手一指,就明白了。这县城里房屋模样都差不多,看了人眼睛直发昏,找人问多了自己都不好意思。
“贵荣!贵荣!”大爹爹在大厅里喊起来。
一个护士过来了,嫩模嫩样的。“找谁?哦,烫伤的那个?在二楼皮肤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