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第二季里,一向在爱情上很倒霉的怪咖科学家罗斯桃花运突然旺了起来:仅到中国出趟差就抱得美人归,还发现自己暗恋多年的女神瑞秋竟然深深地爱上了自己。他向好友钱德勒倾诉左右为难的烦恼:一边是知音难遇的解语花女友茱莉,一边是瑞秋,那可是自己从高中时代就一直绝望地暗恋着的瑞秋啊!
当时爱情还出于严冬期的钱德勒拈酸又愤慨地翻了个白眼,很爱演地皱眉捧住脚大喊讽刺好友:“哎呀,我的钻石鞋硌了我的脚,好痛!”他意在对罗斯表示不满:对我们这种旱死的人来说你涝死的烦恼,你丫是找抽呢还是找抽呢?这孩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小子就知足吧,有两个这么好的女人喜欢你,你有什么好烦恼的?像我们这种一个女朋友都没有的人才应该烦恼好吧?
我们生活中一样会碰到这样不爽的时刻:你没人追,有人来对你说追的人太多,不知道怎么选烦死了;你没钱,别人对你说钱太多了好焦虑,老是担心自己被坏人盯上;你天天粗茶淡饭对付,别人对你说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腻了,都不知道吃什么好;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分钟掰作两分钟使,别人对你说好无聊,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迫于情面不得不听着,可是心里早已经嘀咕开了:无病呻吟….
可是抛开对自己困境的关注,客观一点来看,人家那些烦恼仅仅因为是我们烦恼的反面就不能算是真的烦恼了?钻石鞋硌的脚就不是肉长的,就一点都不会痛么?实际上,钻石鞋硌脚还会更痛。就像生活中处于社会上层的人,所感受的痛苦比一般人的痛苦会更具摧毁力。
如果把一双钻石鞋放在你面前,你要不要穿?多数人眼睛也不眨一下就会点头的。因为痛苦是穿上之后才能感觉到,而眼前只能看到钻石鞋的华贵光彩,很不幸,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被欲望驱使着采取行动的。
但事实上,命运不会把这样的机会到处抛洒,人人都能捡到一个。就算是抽象的钻石鞋,也仍然属于奢侈品,得有足够的钱才能买到。同理,这样的选择机会也需要我们奋斗才有可能得到。
什么?敢情我们这么拼死拼活地为未来奋斗,还只是为了去买一双更硌脚的鞋子啊?难道就不能够得到一双既华美无比又不硌脚的鞋子么?很不幸,没有。
虽然人类一直都在追求一种远离了忧患,困苦的生活方式,但奈何老天不习惯让任何人过得太舒服,横向上看,同一个世界,有的人旱死,有的人涝死;纵向上看,同一个人,有的阶段旱死,有的阶段涝死。桃花源和天国永远都只能作为理想而存在。
既然如此,那干脆做个一开始就不想去穿钻石鞋的人好了,反正高级鞋子也那么硌脚,就没有必要那么辛苦地去为它奋斗。——这不过是酸葡萄心理的变种,是懒惰者的托词。即便葡萄真的是酸的,也只有吃过的人才有发言权。
我们总是太贪恋快乐,而徒劳地试图绝对地摆脱痛苦。而不幸的是,痛苦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们的人生旅途,快乐却总是过于稀有而短暂:每取得一个成就得到的快乐都只能持续一段时间。就像是闯关游戏中通关时得到的奖赏,如果迷恋上了它的滋味,就只能不断地挑战下一关,去和各种困难搏斗,再次获得奖赏。
这样说起来真让人感到绝望,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无休止地把石头推上山后,石头又滚下山,又继续推上山的循环往复的过程。没错,这是先贤们早就看透并阐明了的真理:人生本就是绝望的。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肯放弃,明知快乐短暂稀少,只是大草原上点缀的花朵,即便知道高处虽然风景更美,但离悬崖也更近,即便知道希望只能暂时拯救我们在苦海中的漂流,我们依然勇气百倍地沉醉在追求美好理想的迷梦里。
回到开始的话题。如果有人问我:硌脚的钻石鞋你穿不穿?答曰:穿。即使知道它比我现在的鞋子更硌脚,还是想一探究竟地体验一下钻石鞋穿起来到底什么感觉。
我是花一秒钟决定穿不穿,花一分钟时间感受舒不舒服,花一生的时间去为赢得这样的选择机会而奋斗。
从结果上去追寻人生的意义注定是要失望的,不追根究底,埋头在希望里前行才是破解绝望的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