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戚姥姥家的千层糕后,我的肚子撑得再也吃不下午饭了,回德叔家应付性地扒了两口饭,便被阿哲神神秘秘地往屋外拉。 午后的天空更是阴沉沉的,走在小巷里,丝丝细雨轻轻滑落在两侧的墙壁上,触摸着巷尾老墙,轻划着老墙遍布斑驳的伤痕,犹如向我们展示小巷的岁月蹉跎和人事悲欢离合的沧桑,踏踏脚步声里演绎着岁月的悠长久远。
“早上路过时,我发现这条小巷特别美,你看。”阿哲指着小巷的尽头,一眼能望到石桥和远山,在高矮错落有致的瓦片屋顶的映衬下,犹如一幅水墨画,古朴而静谧。
突然忆起儿时,时常会和爸爸一起去书市买一堆的盗版书,爸爸骑着自行车搭我,我抱着一叠高过头的书岔开腿坐在后座,我们有说有笑地从这里经过。
这条小巷行人少,又是从书市回家最近的路,爸爸总是喜欢从这里过,只不过路有些颠簸。我时常埋怨道:“老爸,慢点儿,我的屁股都快坐开花啦。”然后爸爸笑着说:“堂堂我叶致远的女儿怎可如此娇弱?”我想我的隐忍就是被我爸的“无情”给练出来的。
“一直很羡慕能生活在画里的人,暖,你的家乡就是一幅画。”阿哲伫立原地,静静地望着小巷的尽头,像是要把远山望穿。我静静地望着他,细雨轻轻划过他梭角分明的脸,湿润了他的眉和发,如画中的男子,完美无暇。我不由地拿起手机,拍下这绝美的侧脸。
“暖。”阿哲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插入口袋,神秘地对我说,“你先闭上眼睛。”
“嗯?”
“快,闭上眼。”
我无奈地闭上眼睛。五秒之后,感觉到阿哲轻轻扶住我的肩,扳过我的身子,双手怀过我的脖子,轻轻柔柔的,还有他凑到我耳边均匀的呼吸。然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我的脖子,我立刻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胸前。
“蓝莲花?”我伸手轻抚着脖子上挂着蓝莲花吊坠的项链。一朵小巧而精致的蓝莲花,一圈蓝色的小钻微微泛着淡蓝色的光芒,圣洁而美丽,犹如与世隔绝的仙子,也似阿哲无意间露出的干净的笑容。
“生日快乐。”阿哲笑得一脸温柔。
“什么?生日?”我的心突然一紧,手死死地抓着“蓝莲花”,“今天是几号?”
“8月31日啊,我偷偷看过你的身份证,今天是你的生日没错吧?”阿哲笑得一脸得瑟,而我的心却瞬间沉到谷底。
8月31日,这个如噩梦般的日子,脑海里顿时疯狂地涌进成片的火海,鬼魅般的大火张开血盆大嘴,无情地将我最爱的人吞噬,我摊坐在地上竭力嘶吼、尖叫,嚎啕大哭,哭到全身无力,才发现一切如幻影般消失了,我的家,我的家人,和我的幸福。
“别太激动哦,这项链可是我……”正当阿哲得意地想要向我炫耀时,我猛地一扯,项链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阿哲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伫立雨中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对不起,我不过生日。”与其说不过生日,还不如说我根本没脸过生日,没有勇气过生日,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十五年来纠缠着我,使我在无数个夜里生不如死,我怎能安心地过生日?这是母难日,更是我父母的祭日啊。
祭……祭日?我突然转身就跑,把阿哲一个人留在原地。雨似乎越下越大,雨水拍打我的脸,顺着脸颊滑下,使我分不清滑下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我一路不停地往前跑,跑到山上,远远地看见那棵高大的常青树下,一个苍老的身影,微微佝偻着背,伫立着一动不动。
是德叔,他没有叫我,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这些年,他一定年年来吧,不然坟头的草怎么会被拔得如此干净?我喘着气慢慢走了过去。
“你来啦。”德叔头也没回,就猜到是我。他缓缓地凑到树下点上三根香递给我。
“来,给你爸妈上个香。” 我接过香,望着那凄凉的坟墓,顿时泪水决堤。
“爸,妈,对不起,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你们。”
“你爸妈不会怪你的,他们比谁都懂你,支持你。何况这里有我,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不管他们。”德叔双手轻轻别到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德叔。”我望着他,苍老的背,我多希望他能一直强壮,不要老去。
“还愣着干嘛?给爸妈上香啊。”
“哦。”我抹了把眼泪,把香插到爸妈坟头,轻抚着他们的墓碑,冰凉冰凉的,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是不是也有阳光。
“傻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解脱了。”德叔走过来轻抚着我的头。
“对不起,我解脱不了,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永远都不能。”我转身扑进德叔怀里,哭得歇斯底里,似乎是要把这些年来隐忍在心中的痛苦和自责通通哭出来。德叔轻轻地抚摸着我,不紧不慢,很久很久,直至雨渐渐小了,而我的衣服也湿透了。
“小暖,不是你的错,真的。”德叔扶住我的肩膀,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别再折磨自己了,折磨自己就是折磨你身边的人,特别是……爱你的人。”德叔说着,视线穿过我的头顶,望向我身后的方向。
我转身,只见阿哲呆若木鸡地站在不远处,一身被雨淋得透湿,忧伤着望着我。
“回去吧,你爸妈比谁都希望你幸福,别让他们失望。”德叔拍拍我的肩膀,弯腰收拾好东西便往回走。我边抹泪边跟在德叔身后,还没等我走到身边,阿哲便转身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