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2023年10月末,51岁,我终于光荣退休,走出机关大门,悄然回到家中,人生的上半场正式结束,下半生正式开始。

    我开始谋划很久以来心心念念的一件大事,把年少时热爱的文字拣拾回来,并把前半生的记忆转换成文字记录下来,用我喜欢的方式与技法。之所以一定要做这件事,原因之一是因为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一方面很多年少的人和事记不清了,这是曾经自诩记忆力惊人的我日渐恐惧的一件事,我为此时常恐怕自己已经频现老年痴呆的预兆,或者已经暗戳戳地成为其中一员;另一方面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有些事情仍然在记忆里,但明显存在自恋性误差,说白了就是那些事情的部分情节与当时的客观逻辑存在很大非理性偏差,甚至有些情节是自己潜意识里要美化自我,下意识编造的对自己有利的荒诞结局。

    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谎话说得太多了连自己也信了。

    因此我不止一次地迫切希望总结前尘回顾往事,一是希望通过这种强制性地总结和回顾观照自我认清自我,哪怕自己的前半生的确真实隐藏着许多卑微、怯懦、无知、虚伪甚至丑恶,看清自己才是硬道理;二是想要通过总结和回顾认真反思自我,考量一下自己在童年、少年、青年、壮年及步入中年的过程中一些重大事件和重大人生抉择的正确与否和得失错漏,并力争在退休以后的生活中坚决纠正错误完善自我,直面自我才能有勇气改善自我。

    儒家讲究勇猛精进,道家崇尚清静无为,佛家追求真如本性,中华大地上名标青史的三大教派我都喜爱过,也都与自我观照过,这三种追求我都尝试过,在我的性格与从前的行事中也都掺杂着(过)这些因素,却也都不曾真正迷信过。我是个拿来主义者,三教之真意对我而言,都应当只是我们锻打和完善自我时的借鉴良方,而不能完全成为一个追求真我之人的奉行圭臬。记得当年的我对这些流派经典都曾经有所染指,但是惭愧当年的我对所有的学问都是浅尝辄止,尤其是对自己酷爱的阅读更是不求甚解,因此如今的我时常因为自己总是一知半解而无地自容,三缄其口。

    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时刻能够认清自我,时刻能够照见自我,时刻能够看清自己深藏在灵魂深处的那些个卑微、怯懦且又愚蠢而不自知的自我,因为我一直很想坚强地面对丑陋的自我,勇敢地面对曾经卑微而怯懦的,从前的我。

    因为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让自己不再卑微、不再怯懦,不再丑陋,让自己真正成为一个相貌丑陋但绝不鄙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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